找二叔谈师父的事情已经被我抛在脑后了，等我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是二叔突然叫我去陪他一起吃早饭！

  当时我还在赖床，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顿时惊醒了，我从来没跟二叔单独吃过饭。今天是什么情况？

  我急忙起床穿衣洗漱，跑去了二叔的院子，早饭已经摆好了，二叔也已经坐在桌子前。他在看信，我进去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让我坐下，便继续看信了。

  我虽然很饿，但也不敢动筷子，直到二叔看完了信。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不吃？”

  “二叔，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我道。

  “先吃饭。”他道。

  我只好端起碗，默默喝粥。然后偷瞄二叔的神色，他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规规矩矩的吃饭。

  二叔似乎真的只是叫我来吃饭，不过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埋头盯着碗也是十分郁闷的。这一幕特别像小时候我闯了祸后，山雨欲来的架势。

  “多吃点。”二叔夹了个包子给我。

  我咬了一口二叔夹给我的包子，放下筷子看向二叔，“二叔，直说吧，您找我来到底想做什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当然是吃饭。”

  谁信啊！我无奈一笑，“那我吃饱了。”

  二叔挑了挑眉，“我确实有件事想问你。”

  我就知道。我心说。

  “关于那些道士，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没有。”我干脆道。

  二叔笑了一下，“想清楚了。”

  我特别想用“老奸巨猾”这个词来形容二叔的笑容，因为他笑的特别像一只狐狸。难道落尘阁进贼的事情被他知道了？那对于二叔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我淡定道:“真的没有。”

  “我倒是有一点关于那些道士的消息。”二叔一边夹菜一边道。

  怎么可能？我心想，连那只笨鸟都要花上一些时间和精力才能查出来的消息，二叔是个凡人，怎么可能锁定那些人的消息。（后来二叔说出来之后，我才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二叔，您不会是特意来向我卖关子的吧？”我道。

  “自然”，二叔道，“我们交换。”

  “我怎么确定二叔您掌握的消息对我有用呢？您又怎么确定，我告诉您的是不是真的呢？这有可能是个亏本的买卖。”我笑道。

  “我从不骗你。”二叔道。

  “您瞒着我的事也不少。”

  二叔淡淡道:“不说和欺骗是两个概念。”

  我想了想，这么说倒也解释的通。二叔虽然瞒了我很多事，但从小到大他告诉我的事情也没一件是假的。“那二叔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你的下一步打算。”二叔道。

  “去醉梦楼。”我想也没想就直接说了，二叔既然那么诚实，那我也得拿出些诚意来。

  二叔听了我的话，并没有什么表情。

  “二叔不信？”

  他微微摇头，放下筷子，擦了擦手，道:“我们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女子，就是醉梦楼的主人。那些道士与醉梦楼有关，你去查她也是意料之中。”

  我有些意外，“您怎么知道他们与醉梦楼有牵扯？”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了。”二叔道。“这些人的身份的确神秘，但是也并不是全无踪迹。大概不到两个月之前，莫家名下多家药铺都大量售出一种药物。”

  “什么药物？”

  “朱砂。”二叔道。“当然我说的大量，一定是超过了合理的范围。”

  朱砂是道家炼丹之术中不可或缺的一种药剂，许多道士都以其为配方来炼制长生不老之药。在苍城，几乎所有的药铺都是莫家名下的，多家药铺同时大量售出朱砂，却有可疑之处。

  二叔继续说道:“由于多家药铺售空，一时间断了供货，所以下面的伙计就报了上来，本来我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后来又有人在市面上大量购买雄黄、曾青、慈石等药物，我突然想起这些东西似乎都是道家炼丹常用的药剂。”

  “不错”，我叹道，“古人常用来炼丹的原料。”

  “所以我查了这些买药人，他们都是本地的一些商贩，他们购买这些药材之后并没有急于运走，过了几天后才会有人逐渐上门买走，往往是神不知鬼不觉间就空了。”

  “有意思。”我笑道。“这些人难道是怕我们查清身份所以又找了个中间商多此一举？”

  “那些商贩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经常出入醉梦楼，于是我派了个伙计查探了一番，发现醉梦楼的主人曾经是苍城有名的富商之女。后来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人脉依旧保留，那些购药的商贩就曾与林家生意有过往来。我顺着他们的渠道去调查了一番，发现药材最终都是通过他们的渠道运往了附近的清霞山。”

  “清霞山？”我有点意外，“我去过这里。”

  二叔瞟了我一眼，“你去的山少吗？”

  我干笑一声，没有说话。苍城附近的几座山，我和大花经常去，这清霞山自然也去过不止一次。

  “所以”，我道，“二叔是想告诉我那些道士就躲在清霞山？”上一次还去救了老赵，不过当时也没见过什么道士。有时间和那只笨鸟说一声，去山上探一探。

  二叔点点头，“我会找人去清霞山查一查，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这个就交给我吧”，我道，“那些人一向谨慎，而且做事狠辣，还是小心一点。”

  “你是想让那个整日窜来窜去的毛头小子去查？”

  窜来窜去？我笑了一下，这么一想鸽子也确实是这样，整日在四处窜来窜去。

  “他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是调查消息还是很有一套的，人送‘苍城百晓生’。”我道。

  二叔想了想，“也好，交给你吧。查到什么，立刻告诉我。”

  我点点头，“好。”我知道无论如何二叔都不肯轻易放弃，我也是瞒不住的，何况二叔也有鸽子没有的优势。

  我拿起包子继续吃饭，没吃几口二叔又开口，“我和你爷爷聊过关于你的亲事，你已经不小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顿时觉得头疼，终究还是要提起这个问题。“要不，等把那些道士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你和你爷爷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我们也认真考虑过了，你喜欢做的事情我不会再拦你，你不想远嫁我也不勉强，正好也免得我们担心，我会在苍城为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也不一定非要嫁人嘛！”

  “胡说！”二叔道。“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做一辈子老姑娘吗？”

  “那您呢？一辈子不娶妻？”

  二叔抽了抽眼角，“说你的事情，你总往我身上扯做甚？”

  “本来就是，您和小叔都不成家，就别操心我，还是想想自己吧。等你们都娶了婶婶，再来管我吧！”

  “你总归是要长大的，我们也不能护你一辈子，终究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你，我不希望那一天到来时，你还是孤身一人。就算是你那些生死与共的朋友，他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家人，而你的家人便是你未来的夫君，你的孩子，他们并不是朋友能代替的。”

  “可是，我可以把他们当成家人啊。就像大花，就算他娶妻生子，我依旧会当他是哥哥。”

  二叔叹了口气，“轻轻，你还是没有明白，我们希望的是这世上能够有一个人可以爱你、护你一生平安快乐，无论你想做什么，他都能代替我们守护着你，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

  我吃好了包子，擦了擦手，道:“二叔啊，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快乐。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一切都要看缘分啊。”

  “你不是会算命吗？难道就没算到你自己的姻缘吗？”二叔道。

  我摇摇头，“命数本就变幻莫测，何必执着太多未知，二叔别再担心了，顺其自然为好。”

  “也罢”，二叔道，“我就再给你一段时间，也总不能逼着你嫁一个不喜欢的人。”

  “这就对了嘛！”我拍手道。“二叔这么通情达理，肯定会理解我的。”

  二叔挑了挑眉头，眼底有着些许无奈，“你和大哥一样，认准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

  我爹？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会支持我的吧。

  “好了”，我道，“我的事情说完了，是不是该说一说您的事情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二叔起身坐到书桌旁，开始翻阅桌子上的账本。

  我让人送了壶茶，然后坐到了二叔旁边，倒了杯茶给他，道:“您和爷爷都认识我师父，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呢？”

  二叔执笔的手顿了一下，接着道:“你不是也从来没有说过吗？”

  “那是因为师父的嘱托。”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去追究过往呢？”

  “我算过，你们之间是有缘分的。若向前，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若向后，便是红尘两相忘。”

  二叔放下笔，看了我一眼道:“向后或许很简单，但若向前，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都说人妖殊途，我自然明白二叔的顾虑。然而是人是妖，又能如何？妖的情意和善良有时候比人要真挚的多。”我道。

  “我明白”，二叔道，“其实当年我就知道，送你回来的人就是她。只不过当年我们说过，终此一生，望各自安好，不复相见。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重逢，她还是一点都没变。”

  “这么说，二叔在找回我之前就已经认识师父了？”

  二叔点点头。

  “那您当时就知道师父的身份？”

  “你爹去世后，我继续在九幽山找你，在一处断崖下的岩缝中我看见了一株快要枯萎的芙蕖花。我当时很好奇，这种生长在水中的花木，怎么会在岩缝中。便把它取下，重新栽入了水池里，没想到它变成了一个人模样。”

  我看着二叔淡然的模样，问道:“那二叔当时没有害怕吗？”

  “害怕倒是没有，但也确实惊讶到了。”

  “师父本是长在天界的一朵芙蕖花，得仙气滋养修炼成形，但她向往的是人间，渡劫失败，那渡劫时的雷电之力十分强大，直接将她打回了原形，落入了凡尘，若非二叔的怜悯之心，恐怕师父已无性命。想也正是这份怜悯之心，打动了师父吧？”

  “我从没想过让她报答什么。”二叔道。

  “可我看得出师父对您并非报答之情，二叔对她全无情意吗？若有，何苦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二叔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也似乎隔绝了所有的情感，然而他淡然的言语中却藏着沉重的情意，“我们不同路，无论她是仙还是妖，我只是她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就算我们能够在一起相守，也不过短短数十年，待我百年，难道要独留她一人悲伤度日吗？就算她不在乎，我又岂能只顾自己？”

  二叔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很严肃的，他从来没有说过类似今日的这些话，他竟是已将结局看透。

  我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毕竟是您和师父的选择，我没有权利干涉，但是二叔，您和师父缘分未尽，而事在人为，不管你们怎样选择，还是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吧。”

  二叔没有说话，依旧闭眼靠在那里，我站起身默默离开了屋子。

  阳光明媚，我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一向反对我捉鬼降妖的二叔开始理解我，而且二叔今日说的话让我觉得他亲近了许多，我好像没有那么怕他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可以全心的去解决天墟门的事了。首先去醉梦楼探探虚实，然后让鸽子去清霞山找一找天墟门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