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灯火早已亮起，落尘阁内一片通明。但天上的繁星依旧明亮，天河无比清晰。

  落尘阁静的只有虫叫声，在这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寂。

  爷爷开口，“出了门就是繁华的长街，你这里倒是寂静的很。”

  “关门时间比较早嘛。”我道。

  “从你接管落尘阁以来，你的性子就变得淡然了，不知该说你长大了，还是该说你看透了世事。”

  我笑了一下，道:“爷爷，这您可都看错了，我的淡然自若，那都是为了忽悠人挣钱的。您想想，我要是不装的淡定点，再高深莫测一点，人家怎么能信我呢？还有啊，要是我们跟那些普通的茶馆一样，那怎么抬高落尘阁的身价呢？”

  爷爷也笑了，“最近两年，你落尘阁的收入可是快比得上南海的商号了。”

  “提到南海，算起来，小叔走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吧？”

  爷爷点头，“嗯，有这么长时间了。”

  “那他是不是快回来了？之前不是说，一个月左右吗？”

  “爷爷倒是希望他快点回来。”

  “您想他了？”

  “我是想他快点成亲！”爷爷叹道。“再有几天就是七夕了，我希望你小叔能遇到一个良人，早日成家，也就不用独自一人奔波了。”

  “爷爷，您不是有很多朋友吗？难道他们的家中就没有适龄的姑娘吗？”

  爷爷无奈的看着我，“你小叔不满意。你们这一个一个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抱上孙子和重外孙？”

  “爷爷，您想要抱个孙子也很简单，让二叔成亲啊。”

  爷爷叹了口气，“我管不了他。”

  “那您觉得我师父做您儿媳妇如何？”我道。

  “如果可以，自然是好。”爷爷道。“只是，要如何跨越人妖殊途的那一道鸿沟？”

  我愣了片刻，突然想明白了爷爷饭桌上说的我们和妖族交好的那句话，看来他也知道师父的身份了，那流萤姐姐的身份也必然瞒不过爷爷。

  我发现我脑子好像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仍旧是迷糊的。

  所以面对爷爷的问题，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也无法完全理解师父和二叔之间的感情。

  或许在我看来无比简单的向前，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难如登天吧。

  见我一直没说话，爷爷看了我一眼，问道:“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没什么，爷爷，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睡吧。”爷爷道。

  我点点头，与爷爷告别，走出门去。不过，还没等回到房间，大花就把我叫住了。

  他是和鸽子一起过来的，看起来是有事情要说。

  “怎么了？”我道。

  “关于天墟门的事情。”大花道。

  “进来吧。”我道。

  我们在桌前坐下，大花就拿出了铃铛，放下桌子上。

  “他说今夜会联系我们。”大花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鸽子开口，“我来是想说，之前那个林诗情提到她传说中的师兄，是天墟门的人。”

  我挑了挑眉，对于这个答案，其实我并不意外，天墟门曾在终南山修行，林诗情也在那里学过艺，而她又帮助天墟门采购药材，她的身份已经明确了。

  只是，她当时刻意接近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起她看大花的眼神，还有她的示好，这里面到底有多少真情？

  “你怎么了？”大花问道。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一时间消化不了。”我道。

  “是啊！”鸽子道。“我怎么觉得今年特别累，似乎每件事都有天墟门的影子。”

  “我一直有种感觉”，大花道，“天墟门的人似乎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就像这次古月村的事情，那天墟门主出现的时机，还有他利用那锁魂阵究竟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我在锁魂阵里失去意识的时候，在我的神识深处看见了一个人，我觉得他很眼熟，但是我并不认识他，他说他只是一缕神思，存在于我身上的那股神秘力量中。但这力量是属于他的。”我道。

  大花若有所思，“当时天墟门主说的那句话的意思，难道就是冲着那股力量来的吗？那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我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出了那个洞口之后，我又遇见了一个人。”

  “是谁？”

  “离殇。”我道。“奇怪的是，他帮了我们，而更让我奇怪的是，他竟然能够平息我体内的那股阴寒的力量。”

  “那股力量极不寻常，他是怎么做到的？”大花道。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力量，也是那种阴寒的灵力，所以能平息吧。”我道。“他来去匆匆的，话还总说一半，我想问都没处问。”

  鸽子叹了口气，道:“关于这个人，我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关于他你不必留意，还是重点打探天墟门的消息，还有昭昭的下落。”我道。

  “最近没有妖族同道被抓，他们都已经去了安全的地方，至于昭昭，我会继续想办法，找到她的踪迹的。”鸽子道。

  我想说让他也小心点，毕竟他的鸟身长得比较奇特。但是刚要开口，桌子上的铃铛晃动了几声，蔓延出一道光晕，“阁主，是你吗？”

  “玄鹤？”我立刻开口，“是我。”

  “长话短说，我现在是趁着出来处理炉灰联络你们。”玄鹤道。

  “好，你说吧。”我道。

  “天墟门抓了很多妖族同道，虽然没有要他们的性命，但是他们的处境也不怎么样。因为一般的道门弟子无法承受丹药的药性，都已经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智。天墟门要这些妖物，是希望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那是否找到？”我问道。

  “他们想让那些弟子修炼妖法，所以囚禁这些妖物来帮助他们修炼。”玄鹤道。

  鸽子开口，“你是说，那些道士在修炼妖法？”

  “没错”。玄鹤道。“凡人体质各异，妖丹的药性会完全将一些人变成妖物，除非道家修为高深的人，才能承受药性，继续修炼道法，但身上也会有妖气。而他们当中会有无法驾驭妖力的人，最后只落得经脉寸断的下场。”

  “那天墟门主身上妖气弥漫，但是仍能使用道家法术，看来他承受住了药性。”大花道。

  “但是他最近在四处寻找灵草，不知道要做什么。”玄鹤接着说道。

  “灵草可以净化妖气，对于他们的修炼大有益处，想必这就是目的。”我道。

  玄鹤在那边笑了一声，道:“不过他运气不太好，出去找了几天，什么也没带回来。”

  “他受了重伤，哪还有心思找什么灵草。”我道。

  “受伤？”铃铛那边传来玄鹤疑惑的声音，“他没受伤啊！”

  “算时辰，应该是昨日下午，他与我交手，右肩膀被我寒玉弓箭射穿。那一箭威力不小，他绝对会重伤。”我道。

  “下午？他上午就回来了，一直在炼丹炉前，我刚取炉灰，在门口还看见他在里面炼药呢。”玄鹤十分肯定道。

  我和大花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情况？

  玄鹤感觉到我们的沉默，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确定吗？”我问道。“他真的是上午就回来的吗？”

  “确定。”玄鹤道。

  “那他最近是不是修为提高的特别快？能匹敌千年妖物。”

  “没有啊”，玄鹤道，“他们最近抓不到五百年以上修为的妖，炼丹原料急缺。”

  我和大花再次沉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不知道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可以从天青谷入手，天墟门似乎与其颇有渊源。”

  “好，你小心一点，有事联络我们。”我道。

  “放心”，他道，“对了，天墟门一直在找一只狼妖，似乎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你们也可以找找看。我先回去了。”

  铃铛的光芒退去，玄鹤的声音也消失了。

  剩下我们三个，皱眉在这里坐了良久。

  鸽子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他看看我又看看大花，有点纠结的开口，“我接下来要干嘛？”

  大花开口:“如果天墟门主一直都在清霞山，那么与我们交手的人又是谁？”

  “他当时带着同样的面具，也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可是如果他不是，为什么又要假冒天墟门主呢？”我道。

  “他怎么知晓我们与天墟门的过节的？难道还有别的人在暗处关注落尘阁？”大花道。“而且这次交手时，那个人没有使用铃铛。”

  鸽子说过，那铃铛是天墟门的镇派之宝，只有历代门主可以持有。这次那个人却是用了玄剑，难道真的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会有那么巧吗？”我道。“两个道家之人，皆身负妖气？都在用同样的方法修炼？”

  “若是依照玄鹤所言，天墟门主在清霞山，那与我们交手的人，必然不是天墟门主，但他们之间，也必然存在某种联系。”大花道。

  我点头，道:“你记得上一次闯入落尘阁的两个人吗？”

  “那两个人显然是一伙的。”大花道。

  “老铁牛也有六百多年的修为，第一个人闯入落尘阁的人能在他的追踪下逃掉，说明他的修为至少也在这个水准之上。而第二个人可以与锦书打成平手，等同于千年的修为，这两个人，与先后与你我交手的两个人，是不是很像？”

  大花皱了一下眉头，道:“确实可以解释的通。但……”他的脸色愈发严肃，眼底的怒意冰冷又充满杀气。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们刚才说的这些是对的，那就意味着还有另一个人隐藏在更深处。他必然有更大的图谋，甚至他就藏在我们身边，等待一个将我们一举击溃的时机。

  或许得出这样的答案有些牵强，可是不会那么巧，所有与落尘阁作对的人都身负妖气。

  闯落尘阁的，一定是天墟门主和此次出现的黑衣人。而且如大花所言，两人必然有极深的联系，否则上一次锦书不会在那个修为高深的人身上看见铃铛。

  我叹了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碎片，却始终无法拼接，总觉得缺了重要的一环，来把这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

  不管当初闯落尘阁的人有什么目的，他们的确非常了解落尘阁内部的路线。而他们似乎时机抓的非常好，我和大花都不在，只是没想到，书斋里会藏着锦书这样的高手。

  再后来，就是古月村的事情了。那个人明显知道我们设了陷阱，并在那一刻现身去救云成子。

  一次可能是巧合，两次就不太可能了。

  最合理的解释，要么就是有人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了天墟门的人，要么就是天墟门在我们身边安排了卧底。

  我很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因为我不想怀疑任何人，可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解释了。

  鸽子憋了半天再次开口，“我好像听懂了，你们是在说，天墟门背后还有个神秘人？”

  我点点头。

  “那他藏的那么深，难道也在打落尘阁的主意吗？”鸽子问道。

  “恐怕是的。”我道。

  “那我一直都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针对落尘阁？最开始，我们跟他们明明井水不犯河水啊！”鸽子道。

  我摸了摸额头的花钿，想到下面的那个一角雪花印记，在白桦山那天墟门主以引灵之阵困住我，说是要夺我法力，可是反而刺激了我体内的一股奇怪气息。这一次在南山，锁魂阵彻底激发出了这股力量，而那神秘人似乎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那么，他们的目的，会和这股力量有关吗？

  “再去南山一次”，我对鸽子道，“我当时重创那个神秘人，我不信他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鸽子点头，“好。我这就去。”说着，他直接化成原形飞走了。

  “你想到什么了？”大花问我。

  我取下额头的花钿，“也许和这个有关。”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

  “不清楚”，我道。“不过，我想有一个人，应该会知道。”

  “谁？”

  “冥神离殇。”我道。

  “你想去问他？”大花挑眉，“这可不容易，我们连他的影子都抓不到。”

  “我相信他会再次出现的”，我道，“不过也不能只寄希望于他，查一查天青谷吧，或许会有什么其他的收获。”

  大花点头，“好。”

  “我们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我道。

  大花沉默了一下，神色未名，“我明白，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他说完，就缓缓走了出去。

  我伸手敲了敲杯子，零星的声音组成一串音符，希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