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她邀仙鹤过凡尘(6)
作者:夜鸦先生      更新:2022-06-08 18:34      字数:2777
  当惯了工具人的十七转道去安葬妇人的尸首,白青子便牵着谢绫衣的手一路进了炼丹殿。

  一踏上石阶,扑面而来是丹药香甜,仔细嗅还能闻到几分药材的苦涩。殿内丹炉炉火正旺,空气中弥漫飘逸着薄薄的暖烟,袅袅云雾,一派静谧的安详。

  身为丹宫的主人,祸丹朱一袭绛红的对襟长袍,正慵懒躺在摇椅上慢慢悠悠享受着难得的清闲下午。

  余光瞥见白青子带了个陌生妹妹进来,祸丹朱眯着妖冶的桃花眼一笑,侧躺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的撩拨着垂落身前的如绯红发。

  “哟,来找我们家十七的呢?他刚不是出去了吗,我还以为找你这小丫头玩去了呢。”

  相较其他男子,祸丹朱的形象更偏向于阴柔,喜着红衣。可他五官面容却并不女气,棱角分明英姿焕发,一眼便能认出他的性别。

  祸丹朱这人在濯清山上没什么存在感,日常除了炼丹还是炼丹。在原剧情里戏份也很少,基本是个随时都能拿出大批灵丹妙药的神秘供应商。

  白青子还挺喜欢他的,人有趣,又不像是其他人那般冰冷。

  在这色调单调的濯清山上,谁不想跟红衣美人贴贴呢?

  “丹朱师叔~”

  白青子甜甜叫人,白净的脸上扬着乖巧讨好的笑,梨涡清甜,眼眸清澈,任谁见了都心生怜爱欢喜。而她三两句话便将原由解释得清清楚楚。

  祸丹朱先是睨了一眼躲在白青子身后神情惶恐不安的少女,又将视线移回白青子脸上。

  他坐起身,锤了锤因为躺得太久有些酸痛的老腰。

  “什么人你都敢往家里捡是吧,倒是跟我那师兄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性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得,都进来吧,你师叔我又不吃人。”

  白青子原想着自己只不过是日行一善,总不能看着人家冻死,但她没想到整个故事竟然如此之离谱。

  那少女名唤谢绫衣,本是大荣朝某偏僻渔村的渔女,父亲早逝,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靠着织渔网为生,她便下海捕鱼拿去镇上贩卖。

  虽家境贫寒,但也有一处寒屋可遮风挡雨。吃不上珍馐美味,却也不至于饿肚子。

  原本清贫年岁过得安逸,可当时仗着风剑的宠爱与自己显赫的身份肆意横行的西门凰儿听说南海能寻到千年难遇的寒铁,便领了一众人浩浩荡荡而去。

  寒铁没找着,西门凰儿败兴而归,随脚踢翻了谢绫衣母亲晾晒的渔网。谢母不过是念叨了一句,便被西门凰儿随行的属下欺凌打骂,恶语相向。

  西门凰儿还嫌没地方出气,直接派人占了谢家的房子,将房屋烧了个精光。

  谢母无力与权贵做对,待西门凰儿走后便带着谢绫衣一路沿街乞讨进京,想要找王爷讨个公道。王爷哪管自己女儿干出的荒唐事,当即将谢母打了几十大板裹进草席里草草丢了出去。

  谢母本就体虚柔弱,这回几乎去了半条命,而谢绫衣挨家挨户的求却始终凑不够银两买药,只能眼睁睁看着相依为命的娘亲在痛苦中伤口恶化病逝。

  她拖着母亲的尸首,跋涉上山,为的仅仅是出一口气,一口怨气。

  哪怕是寻常人无法企及的濯清山巅,她几次险些坠崖,饥寒交迫,硬是凭着骨子里的怨恨坚持到今。

  这故事,可比白青子先前揣测的还要令人难过许多。她倏然站起身,在大殿里咬着后槽牙来回急促踱步,恼火得不行。

  “太过分了!这什么烂人啊,就这还名正言顺的待在濯清山当她的掌门师姐呢,她也配?丹朱师叔,你都听见了吧,这我能忍?!”

  祸丹朱给谢绫衣调了一剂汤药,眼睫阖敛,慢悠悠的叹气。

  “听见了又能如何?那可是你掌门师伯宠着护着的宝贝疙瘩,人家又是当朝郡主。我寻思着他应该不会替这小丫头做主,估计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堂堂名门正派,道家仙府,结果竟然是这种藏污纳垢之地。

  果然风剑身上流着的还是他爹骨子里那阴暗自私的血脉,只顾自己威风尊荣,丝毫不管他人的死活。

  只要一想到西门凰儿那个烂人还养尊处优的坐在掌门殿里,锦衣玉食,不仅有师父师兄宠爱还被其他弟子所憧憬艳羡着,白青子就想吐。

  她狠狠磨了磨后槽牙,转身握住谢绫衣的双手:“你先在我丹朱师叔这里住下,我让小十七多照顾你,至于这件事…我一定管!”

  谢绫衣受宠若惊,几欲给白青子跪下。但她双腿被冻得僵硬,此刻服下汤药后浑身无力,只能垂泫欲泣以感激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姐姐。

  “谢谢姐姐,我来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如果很麻烦的话你就不要管我了……”

  “嗐,没事。”

  白青子也说不出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至少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不爱多管闲事。

  但此刻,不仅是因为仙门弟子救济苍生的那份责任与担当,在听完故事的某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出现了另一道熟悉的剪影。

  等十七回来,马不停蹄又与丹朱师叔一同整理晒干的药材去了。

  而白青子陪着谢绫衣聊了会儿,等安神汤药奇效,谢绫衣困倦的躺下,白青子这才替她拢紧房门,心不在焉的皱着眉往无殃宫的方向走。

  彼时天光近,暮色沉,刚走到无殃宫前的那片雪竹林,她便恍然看见前面立着熟悉之人。

  “师尊?”

  一路小跑过去,白青子下意识的拽着他一抹衣袖撒娇,将脸傻乎乎往他怀里蹭,尽显小姑娘天真娇憨的孺慕。白衣仙人眼睫掀动,目光淡淡落在她眉间。

  “那位姑娘安顿好了?”

  “啊、啊?师尊,你怎么知道……”

  白青子垂头丧气的,语气有点心虚。她明明说的是去找小十七练剑,结果一整天都在无所事事罢了。

  云疏凛言辞并无责备之意,垂眸敛目,随着她一前一后,白袂如雪,缓袖如云,踏着薄霜沿着竹林往无殃宫内殿的方向走去。

  “十七已经同为师解释。至于内幕,为师大抵也清楚。你若是执意要管的话,便会触怒掌门师兄。毕竟郡主与那姑娘的身份,天壤之别云泥之异。”

  说这些话时,云疏凛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

  在已知毫无报仇的成功性可言的情况下,或许在长久的煎熬与怨恨折磨中,哪怕再不甘心,唯一能试着去学会的便是认命与放弃。

  思及此处,他眼眸黯淡,目光落在自己残废的双手上,神色恹恹,嫌恶的移开视线。

  沉默间,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忽而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仰着脸,面上并无平时的笑颜,而是端正了眉眼一字一顿,口齿清晰。

  漂亮的青眸,在寂夜里格外清亮,甚至带了些许莫名的哀意。

  “师尊,仇恨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该因为任何外界因素而屈服放弃。不管是身份地位亦或者是能力。只要心中尚有怨念,无论结局与否也应该为自己争一口气。”

  她从不劝他放下,她从不企图让他遗忘仇恨。

  主角如何,反派又如何?血债如酒债,该还时必还之,此乃人间寻常事。

  正如谢绫衣的遭遇。当官官相护中饱私囊,混杂太多权势利益干扰的王法与律令不能再为普通人争取到权益与公道时,你所极力为自己所执的正义去做的一切——

  都应该是高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