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只如初见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有光透过眼前的白绫，也不晓得我是由上午睡到了下午，还是睡了整整一天。嘴里泛着苦味，还有些药香。我再次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喝些水。

  可能是听到床上有动静，有人迅速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我们来伺候姑娘用膳罢。”说罢我被两人搀下了床，其实我现在除了有些饿，还是可以走路的，这两个丫鬟是太紧张了。

  我被一路引着坐到桌旁，饭菜的香味立马飘进了我的鼻子，自我有记忆以来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饭菜，我在这饭菜的香味中陶醉了。

  然而一声轻笑打断了我，这声音我听过，这就是那个把我抱回床上去的那人。似乎感到我蒙着白绫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他轻咳一声：“陶罐已经放到床榻边的橱柜上，现在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与姑娘一同用膳呢？”

  其实说来这些饭菜也是他的，就连我住的地方都是他提供的，我如今真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于是我点点头，故作大方道：“当然。”

  真正吃起饭来我才知道我如今吃起饭来有多么困难——我什么都看不到，甚至连盘子在哪都不知道。

  似乎是看到了我举箸不前，旁边有人问道：“赫连姑娘你有什么不爱吃的？”

  我摇摇头，一直以来我连填饱肚子都难，又怎会挑食呢。想想又觉得不对，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于是我操着并不能视物的眼睛看着他。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问，没等我问，他就说出了答案：“南梦亡了，我自然要了解这个国家的各项事务，包括一直对外保密的小公主。”

  原来是调查过了，我并不怪他对我有疑心，毕竟没有谁是必须相信谁的，谨慎些总是好的，更何况他的身份——东渊国的六殿下，凤司铭。我想的是难为他与我的观点一致，十二年来，我一直认为我的名字是赫连晴，而非濮阳晴，在我眼里，我的亲人只有我的母亲，赫连婉一个。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在我被濮阳风找到前东渊就已经攻占了南梦的几座城池，而领兵的将领就是东渊的六殿下凤司铭了。我往瑶城的路上就听说了他不少事迹，传说他攻下城池后收到人民的拥戴，传说他是翩翩公子，在我看来能够用翩翩来形容的也就是蝴蝶了，不知道他究竟与蝴蝶有何渊源，只是我眼睛上的绫布一直没能取下来，也就不能目睹他是如何翩翩了。

  “在想什么？快吃罢，饭菜凉了对身体不好的。”有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然后我的手里被塞进了一碗饭，饭上布着各种菜。

  我记着他原来做的距我挺远的，他是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来的呢？当然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碗里的饭菜一直引诱着我，我也没必要一直拒绝诱惑。

  我大口大口的吃饭，我不曾吃过这样美味的饭菜，更遑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然而所有美好的实物都很难得到，而即使得到也会很容易失去，就比如我手里的饭菜，当我吃的正尽兴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拦下了我满是珍馐的碗。

  “赫连姑娘，你多日不曾进食，不宜进食过多，不然身子会吃不消。”

  其实我想告诉他，吃得消的，而且我吃的不多，与我预期相比，我也就刚刚进行了一半，然而我手中的饭碗已经被他拿走，这让我着实无法反抗，于是我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既然饭已吃完，是该谈些正经事了，于是我调整一下表情，问：“为什么会救我？”

  他并没有犹豫便回答了我：“顺手而已。”

  虽然我功课不太好，我却也想到顺手牵羊这个词，无奈我一稳稳当当的大姑娘，便被人这样顺手了，不过幸好当时我是晕倒的，大约不是被牵出来的。

  ——

  七日很快就在我的吃饭睡觉中过去。

  七日后，凤司铭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我眼上的纱布可以拆去了。

  这个消息让我实在兴奋不少，要知道本人活了十二年，却只见过南梦的四角王宫，还有一路逃往瑶城的荒芜，如今终于可以见一下这活色生香的世界了，这就如雪中那块小炭，千里那根鹅毛，甚得我心。

  随着纱布一层层拆去，光线打在我的脸上，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大抵是从一个月前，我便没再见到什么能动的物事。

  纱布终于拆完，大夫还不让我挣开眼睛，我知道如果我再一下睁开眼睛，大抵又得如同上次一样，再晕过去了。

  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远去，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半晌，一双手轻轻覆到了我的眼上，而后，凤司铭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你可以慢慢睁开眼睛了。”

  我的眼睛贴着他的掌心慢慢张开，他温热的掌心贴在我的脸上，我能感到自己的睫毛轻扫过他的掌心，不知怎的，我的心竟然跳了跳。

  乖乖，我知道你很有生命力，不过，你着实不该跳这么快的，因着你跳的如此反常，我许久不曾有波澜的脸瞬间红了红，那人还在面前，你怎的忍心让我如此丢人？哦，忘了，你就是心，何来忍不忍心。

  他的手慢慢移开，我不自觉地眯了眯眼，光线一丝丝流进我的眼里，在我眼前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我终于睁开眼睛，眼前逆光站着一个人，挺拔修长的身量，黑发如瀑由一条发带松松束着，双手环胸，一双幽黑的眸含笑的看着我。

  “赫连姑娘，你脸红什么？”一直站在一旁享受我注目礼的凤司铭开口道。

  “大约是阳光太好，晒的罢。”我自认为找了个不错的理由。

  “哦，是么？看来赫连姑娘你的眼睛好的还是不太利索。”他凉凉开口道。说完偏了一下身子，这下我终于看到那盏一直在风中摇曳的昏黄灯盏……

  这下我只能打两声哈哈：“呵呵，是好的还不太利索。”

  “那我就再让大夫帮你开两副药罢，眼睛总得养好才行。”

  “……”

  接下来的两日每当我对着一大碗药时，我总会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有关于凤司铭的评价，翩翩公子，我只想说，去他的翩翩，骗骗还差不多！

  其实我的眼睛已经完全好了，我甚至可以看到蝴蝶的脚趾头。当我这个理由搬出来跟凤司铭说的时候他慢悠悠的翻了一页书，然后用淡淡的，基本没变的话回我：“哦，是么？看来你的眼睛不单没好，还出现了幻觉，是该再加两副药了。”

  我：“……”

  当然，喝完那两日的药，凤司铭也没再摧残我，这让我着实兴奋，兴奋的结果是我一时兴起想逛一下凤司铭的后院的园子园子。逛园子的结果是，我到了天黑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其实这个园子并不算大，秋月冬雪告诉我凤司铭攻克了南梦国，就撤出了王宫，只在城外重新置办了一个院子暂且住了下来。即使它不大，我还是迷路了，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个园子不大，却不知道它的构造如此复杂。

  虽说已经是春末，春寒料峭这个词确是诚然欺我，欺我穿的衣服如此少。我已经打了不少喷嚏，我甚至能想到凤司铭见到我后一定会说：“看来赫连姑娘染了风寒，是得再加两副药了。”

  当侍卫找到我时，我还徘徊在路上，跟着他们不到半刻钟我便走出了园子，我着实为自己汗颜了一下，不过还好，没人知道我已经路过那个路口三次了。

  侍卫一直领着我向院里走去，这几个侍卫真是贴心，知道领着我回到我住的院里，如果现在让我去凤思铭的院子里见到凤司铭，真不知道两副药是不是能行。

  不过就在我还窃喜之时，侍卫却停了下来，这个停发生的忒突然了些，我一时刹不住撞上了一直走我前面的一个侍卫身上。这一撞也忒精巧了一些，虽然力道不是多大，却是正巧撞在我的鼻子上，一瞬间，鼻血连同眼泪都流了出来，被我撞上的侍卫回过头来，我明显看到他愣了愣，估计是被我的样子吓着了。

  我赶忙抬手用手擦了眼泪，又用袖子抹了鼻血，伸出另一只手冲他使劲摇了摇，告诉他我没事。当然，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十分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也十分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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