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凤司南但笑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尉迟翩适时站了出来，一路恭敬地将凤司南引到大厅。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亲临所为何事？”尉迟翩坐于座椅上作揖道。

  凤司南将手里茶杯放下，道：“无事，只是听闻尉迟你近日得一佳人，特意前来于你一同赏一赏佳人罢了。”

  尉迟翩赶忙起身：“怎敢劳烦殿下亲临，只是赫连姑娘琴艺尚不娴熟，才未能及时送到太子宫中，请太子殿下责罚属下办事不利。”

  凤司南挥挥手：“无妨，本宫瞧着赫连姑娘琴艺已然了得，尉迟你不日便将其送入宫中罢。”

  “是。”

  事实便是这般，尉迟翩接受凤司南密令追捕我，然后再以艺姬的身份将我献给凤司南。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从此时间便不再有一个叫做濮阳晴的亡国公主，只剩一个叫做赫连晴的艺姬。

  “我本想留你在府中一些时日，也好给你讲上一讲东渊的那些弯弯绕绕，如今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凤司南走后，尉迟翩将我叫到书房中，给我讲了这些。

  我学着凤司南挥了一挥手：“无妨，能遇见你们，已然是阿晴最大的幸事了。”

  “怪我部署不周，竟真的叫思思钻了空子。”

  他说的有些跳跃，我不甚明白：“思思？”

  他轻声冷笑：“思思明面上是太子赠与我的，实际上不过一颗监视我的棋子罢了。”

  我一直以为尉迟翩是太子的属下，如今看来太子并不信任他。

  尉迟翩目光有些复杂，他继续道：“赫连，有些事情我无法同你讲，但你一定要记得，东渊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同太子殿下与……与六殿下相处时，尤其要小心，这二人，远比你见到的要复杂而得多。”

  我起身，拍拍尉迟翩的肩膀：“你放心，我从自己父王手下都逃出来了，这便说明，姑娘我还是有些才智的。”

  尉迟翩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还不是六殿下救的你，你父王怎么能比得过六殿下。”

  我急忙打断他：“身为太子属下，你怎么能在提到六殿下露出那么崇敬的神态。”

  尉迟翩马上调整自己的神态，声音有些低沉：“所有人都晓得是太子殿下为我父亲平反，却没人晓得若不是六殿下为我找到那个小人，我父亲的冤情又怎得昭雪。”

  我有些震惊：“你是说老将军他……”

  尉迟翩明显有些伤感：“是啊，自古忠臣敌不过小人，我父亲他被人陷害通敌叛国，若不是当时我去了姨娘家，如今你都见不到我了。”

  我有些疑问：“那你又为何站到了太子殿下这边？”

  他叹了口气：“有些事没办法解释，赫连，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其中原委。”

  最终，我还没来得及明白其中的原委，我便被送入了东宫。

  洪德五十五年，七月初十，东渊太子生辰。前威武大将军之子翩，进献太子一美姬。美姬善琴，太子喜之，着迁乐云殿，夜宿之。有宫人尝闻琴声夜鸣于东宫，拂晓方停。

  是了，凤思铭确实宿在了我这里一晚，这一晚他睡在我这里，我却一晚没睡，这丫叫我给他弹琴，弹两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然后接着弹。

  途中我看他睡着了，便停了片刻，想要休息一下，谁想他却猛地睁开了眼睛。我一惊，有赶忙弹了起来。

  “本宫似乎听到爱姬你的琴声停了一下。”他话里还带着倦意。

  “太子殿下定是听错了。”

  “若我再听错一次，爱姬明日也不用歇息了。”

  我安慰自己这是凤思铭送我的琴，才克制住，没将琴砸到他脸上。

  “殿下为何要整夜的听奴婢弹琴？殿下也不是十分爱听曲儿。”

  他笑了几声，反问了句：“为何？”问完又自问自答：“为着让人知道我在你这宿了一宿。”

  我继续抚琴：“太子殿下还真是煞费苦心，六殿下若是想要要回我，生辰宴那日便会提到了，何苦等到今日？殿下的激将法大约没什么作用。”

  他翻了一翻身，又豪爽的笑了几声。莫不是如何笑得豪爽是一代君王必学的？那凤司南这门功课修习的定然相当的好。

  “爱姬，莫要在本宫这里用心思，本宫想要谁做的，他最终一定会做。爱姬还是收收心思，专心弹琴罢。”顿了顿他又道：“我听着这首《凤求凰》爱姬便弹得妙极，今儿个晚上便弹这首罢。”

  夜里不许我睡觉也就罢了，白日里他竟然也不叫我歇息。不是母后宫中生活无趣，唤我同他一起去给他母后添点儿乐趣，便是他的皇妹连日来心情不好，唤我同他前去博他皇妹一笑。

  幸好皇宫还有宫禁，如若不然，他将他七大姑八大姨统统招待一遍，我也便该交代在这皇宫中了。

  到如今我更加深刻的体会到睡觉之于人的重要性，比如说我连日来都没能睡好觉，形容便变得有些憔悴。憔悴也便憔悴罢，反正我也照镜子照的少。然而最叫我无法忍受的是整个东宫里的人看到我时脸上露出的暧昧的笑容。大家便不懂得照顾一下一个未及笄少女的脆弱心灵么？

  说起这些都要归咎于凤司南，他整夜叫我弹琴给他听的时候，一定要叫全部侍女、侍卫退下。

  这日凤司南去上早朝，明皇后再次召我去抚琴助兴。

  明皇后一身金凤纹样绛紫宽袍，说话时只有头上祥云凤簪轻轻晃动，仿佛母仪天下这个词便是为她而生。

  弹完一首，明皇后还不忘提醒我：“南儿他固然宠你，但身为一个艺姬便该记得自己的本分，莫要僭越才是。”

  第二日，凤司南的皇妹凤思韵都特意来到乐云殿。凤思韵身着淡紫折裥裙，裙长曳地。

  这一家人莫不是都喜紫色，我依稀记得，我第一次瞧见凤司南，他便是紫色云纹锦靴。

  凤思韵令我为她弹上一弹《凤求凰》。

  这位长公主还真是，不辞辛劳来到我这里指明要听《凤求凰》，莫不是春心萌动了？

  “你便是凭着这首曲子迷惑了皇兄的？本宫听着你的琴艺也不过尔尔，皇兄宠你，定是图一时新鲜罢了。母后早已将媚儿姐姐赐给了皇兄，你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肖想太多才对。”

  原来不是长公主殿下春心萌动了，而是长公主殿下以为我春心萌动了。

  凤思韵重重放下白玉茶杯，拢了拢身上的一席锦绣华袍，不紧不慢的走到跪到地上的我的身前，不屑地哼了一声，又轻声嘀咕道：“我还当他能进献上什么样的狐媚主儿讨好皇兄，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般，我几乎被宫中所有人问候过身份后，一年一次的皇室狩猎到来。

  凤司南出发前一晚仍旧宿在了乐云殿，次日清晨，他命我替他更衣。

  寄人篱下的生存之法我从来晓得，一般说来只要不是触及我原则底线的事情，我都不会表示反对。伺候更衣便伺候更衣，我这人没什么好的，就是原则底线比较低。

  暗红色铠甲，撇开我与他的恩怨，凤司南的确适合暗红色的铠甲。暗红色配上他凌人的气势，一看便有着将领风范。

  “爱姬闲来无事也收拾收拾自己的行装罢。本宫前几日与你说的，待我狩猎归来便该实现了。”说罢，他拿起自己的弓箭，恣意笑着，大步走出宫殿。

  又要离开了，我不晓得凤司南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让我再次回到凤思铭身边，尉迟翩说得对，凤司南与凤司南都不是简单的人，都不是我能想明白的人。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乐的接受这个结果。

  有些事，本身便是一个陷阱，然而还有一些人，会让你心甘情愿跳下去。

  我听说过东渊的皇室狩猎一般是至少七日，我想着这七日凤司南走了，我也乐得过上几日的清闲日子，谁知我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日晌午我还在午睡，却有下人通报说皇后娘娘来了。我想着皇后来了也是去凤司南的长信殿，于是变懒的起身，想继续睡上一会儿。

  谁知我将将闭上眼，乐云殿里当值的丫头芳儿便急急将我唤醒了。

  “姑娘，姑娘，您怎么还睡着？皇后娘娘来了，您快起来，出去迎一迎啊。”

  我瞬间睡意全无，猛地坐起来。然而芳儿更慌张了，她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眼里含着泪花：“姑娘，您，您这幅模样怎么见皇后娘娘啊。芳儿都说了不叫姑娘午睡，姑娘偏偏不听，如今，如今可怎么是好？”

  芳儿，我晓得我睡相不好，睡醒的相貌更不好，不过你这是嫌弃我了咩？

  看着芳儿一脸苦闷，眼泪都掉下来了，我终不忍心再为难她，于是转身爬到了床下。

  芳儿看到我的动作，连哭都忘了。

  “芳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迎一迎皇后？”

  芳儿有些发怔：“姑娘……芳儿……您？”

  我挥挥手，道：“芳儿快去，皇后问起来便说我……吃坏了肚子，对，吃坏了肚子去更衣了。”说罢，我便放下了床上垂下的毡褥。（PS：更衣：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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