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知晓已不能再隐瞒，遂开口，“苓兰。”

  青箬愣了下，转首看向他，宫灯下的人，劲装如墨，凌厉的面容上飞眉剑目，透着寂冷的孤傲。

  青儿与苓兰二人对于素衣的存在并非不知。

  素衣喜欢上苓兰也是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

  青儿虚长苓兰两岁，又是面冷心热之人，对素衣自然是疏远些，但苓兰模样讨巧，心思纯良，纵使被青儿提点过，平日对素衣并不设防。

  思量良久，青箬才端起热茶，轻呷了口，“此事，我只放心上。”

  素衣静静听她接着道：“若是日后她心亦属你，我不会阻拦。”话音一转，她的面色变得肃正，“若日后她受了伤，纵使拼了我的性命，亦不会让你好过。”

  素衣站起身，容色郑重地走到她面前，而后朝她躬身揖手，“多谢姑娘。”

  青箬扬起唇角，“不必过早言谢，苓兰如今还小，等她长大些可未必看得上你。”

  素衣怔了下，而后亦是笑了，却也未反驳。

  青箬将目光移向西边的热闹中，烟花仍旧绚烂明亮。

  蓦地，脑海中浮现那年李姣生辰宴。

  湖心亭中，她直直看着面前疏冷端雅之人，烟花在天际散开，亮得不是周遭的景色，而是他那双凉眸里的惊艳。

  那一次，是她平生见过最美的一场烟花。

  漆黑的天际云层错落，天穹空阔而高远，人间热闹喧哗，亮如白昼的烟花像盛放的牡丹，姹紫嫣红，形态各异。

  又是一年新伊始。

  ……

  夜半，宫宴已散，偌大的皇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青箬辗转几番，终是披衣下了床。

  来了青儿与苓兰的房内，替二人掖好被角，便又蹑手蹑脚合上门出去了。

  她并未回房，而是径直出了如阁。

  素衣跟在她身后数丈距离，瞧着她穿过宫道，走过曲廊，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是高达十丈的摘星楼。

  文宗帝惯会享乐，命人建了这座摘星楼，时逢佳节便会在此宴请百官。

  自景兴帝来后，此处便再没有喧闹过。

  宫人时常来此洒扫，虽不至于奢华，却也洁净无尘。

  青箬提着宫灯，缓步拾阶而上。

  待站在十丈高的楼顶，俯览着整座宫城，寒风亦不能抑制心脏剧烈的跳动。

  昏黄朦胧的宫灯将整座皇城映照得明亮如昼，清冷的梅香顺着冬风飘扬而来，漆黑如墨的天际幽蓝辽阔，残星伴着月光陷在云层中，忽明忽暗。

  青箬将吹灭的宫灯放置一旁，双手撑着围栏用力地深呼吸着。

  刹那间，心头的浊气与疲惫被迎面而来的寒风驱离周身。

  远眺着宫墙外，灯火明亮的金陵城，心间被压抑一夜的晦涩终是翻涌而出。

  青箬握着朱红的围栏，忍不住红了眼，“凭栏寻户门，何处是吾家？”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忧伤。

  “此处是汝家。”

  蓦地，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青箬急急转身看去，漆黑的楼阁中，一只宫灯泛着孤冷的光晕。

  男子负手而立，逆着光打量着她。

  原本泛红的眼角，此时已升起热意，青箬紧捏着衣角的双手亦是忍不住轻颤着。

  耳边能清晰听见心脏在胸腔内发出的剧烈跳动声，伴着男子朝她走来的步伐，一阵接着一阵的紧缩。

  景兴帝走到她身边，看着宫墙外的万家灯火，“听闻，今日如阁很是热闹。”清冷的声线中伴着慵懒。

  青箬这才回神，亦看向远方，“嗯，大家聚在一起，没了宫规的约束，个个都很开怀。”

  二人都不再开口，凝着宫城外喧闹的车水马龙，听着风声穿过回廊，看着残星明灭忽闪。

  良久，青箬侧首看向身侧之人，“陛下今夜不是应该在猗松殿吗？”

  景兴帝侧首看向她，剑眉微挑，“为何？”

  “依照旧制，除夕夜帝后同宿猗松殿。”

  睨了她一眼，凉眸又转向夜空之中，“你也道是旧制。”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青箬暗暗咂舌，好像对，也不对。

  “想不想看看这里的除夕夜？”

  青箬微怔，瞧向他的侧颜，男子正远眺着宫城外，那里灯火通明、笙歌鼎沸。

  杏眸顿时亮了，面上亦扬起深眷的笑靥，“想。”

  ……

  除夕夜的金陵城并无宵禁，街道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往来行人面上皆是挂着笑意。

  青箬紧跟在李秉煜身侧半步的距离，新奇地瞧着周遭的热闹，早已忘却方才那低落的情绪。

  仇衍与凉妄亦是跟在二人身后。

  人潮中，数十名影卫乔装成百姓隐在其中。

  此时正是夜深之时，神武大街两侧酒肆大开，锣鼓喧闹，烟花四处开花，无不透露着繁荣与昌宁。

  心头虽是兴奋，青箬却也不敢放肆，跟在李秉煜身后，随着他的步伐前行。

  蓦地，她被一处小摊吸引了目光，而后便移不开脚步。

  李秉煜侧眸未看到青箬的身影，转身朝身后搜寻之际，正看到她立在一处小摊前，手里正把玩着什么。

  他踱步上前，看着她手里的墨色石块，“这是何物？”

  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青箬递至他面前，“这里石涅。”

  李秉煜接过手中，打量片刻问道：“你要作画？”

  青箬愣了下，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可不会，这个是给青儿做眉黛用的。”

  这块石涅与石墨差不多，之于他来说，估计也只能用来作画写字，而对于女子来说，却是用来做眉黛的好材料。

  男子眉头微蹙，眸光瞧着手里的石涅，又瞧了瞧她的眉额，便未再开口。

  青箬细查了石涅片刻，才抬头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那摊主早已打量清楚摊前的二人，男子衣饰考究，气质不俗，一看便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而他身边的姑娘，约莫是他的丫鬟，衣饰相较简单许多。

  但瞧着二人举止亲近，想必关系不浅。

  摊主一副来了大生意的模样，笑得一脸谄媚，“姑娘既然喜欢，那我便宜些卖你，收你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