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渝坠山(四)
作者:槿色暗淡      更新:2022-06-09 02:52      字数:2341
  沈家父子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归根结底还有他们对国家的忠贞不渝在里面,支撑着他们在边疆的日日夜夜。

  但是常溟没有。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天下的苍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从前上战场是因为母亲的嘱托,后来再去行军打仗,是因为沈槐衣。

  他的小姑娘突然一睡不醒,绝对是有人在暗中陷害。

  可是常溟找不到那个人,就算是能找到,当时的他也没有办法为了小姑娘报仇。所以他才会那么拼命,得来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为了给沈槐衣撑起一片天。

  一直到后来沈槐衣醒过来,常溟才卸甲归来,上交虎符,成了闲散王爷。

  沈槐衣在哪里,常溟就在那里。

  “九王爷,您要考虑清楚,这可不是儿戏!”五公公早已经被常溟突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吓的有些瑟缩,但是想要离开皇宫的时候皇上的嘱托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声音里多了几分颤巍巍。

  “您要知道,去边疆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我们整个秦楚的百姓……”

  “同我何干?”常溟打断他的话,修长的手指捏住茶杯,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虎口的老茧磨在杯壁上,遮挡了滚烫的温度。

  他从前拿起剑的时候,从来都不害怕下一秒会不会被别人斩下头颅。

  可他现在怕了。

  因为常溟的命是要留给沈槐衣的,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交出去呢。

  “五公公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请回吧,顺便告诉父皇,本王不可能再出征。”

  常溟说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抬了抬手。

  下一秒行风便从屋檐上跳了下来,手中的佩刀半开,森冷的寒光折射着五公公面上的沉色。

  “五公公,”行风挡在常溟面前,说道:“请。”

  五公公稍微有些迟疑,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低头就看见行风将他的佩刀拉的更开了些,锋利的刀身露出来了更多,气氛便多了些许肃杀。

  “五公公还有事吗?”行风又道,面上情绪平静,仿佛慢慢打开佩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不过夜色都这般深了,我们王爷要休息了,公公还有什么想说的请明日再来吧。”

  长刀现身,不是见血便是见魂。

  五公公只得黑着脸闭上嘴,只是离开前大概觉得心有不甘,冷冷的哼了一声之后才重重的踏步离开。

  行风一路看着五公公走出九王府,坐上宫中的马车后才回到前厅。

  “已经走了?”常溟收好了方才在五公公面前的阴冷模样,手指慢悠悠的打开一张信笺,抬眼淡声说道。

  行风颔首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走的,不过王爷,我觉得宫中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您当真要……”

  一直都负隅顽抗吗?

  “在这深夜派人来劝说本王出征边疆,为了他的子民浴血奋战,却又不敢放在明面上指派本王,这是何意思?”常溟微微勾唇,目光在信笺上停留了许久,里面暖意乍泄,他说道:“还不是因为想要利用本王剩余的价值,却又舍不得给本王足够的权利罢了。”

  常令松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这样一来既可以保护边疆,又能省下一块虎符,只是他却忘记了,常溟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凭他差遣得无知少年了。

  想让他做这种好事,绝无可能。

  “皇上这次的确太过分了,”行风皱着眉说道,”他定然是看王爷从前征战和后来归还虎符都还算听话,便觉得您好拿捏,属下前些天听见阑珊坊的坊主说最近边疆异动,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沈家将军还在同华桑对战,所以皇上才会想到您。”

  只是这一次常令松却猜错了,常溟并不会如他所愿的那样乖乖半夜披上铠甲,守护他的国家。

  从前常溟同意去,也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无所求,便也无所谓了。

  现在他们家王爷好不容易同沈家二小姐有了些许的进展,怎么可以抛下二小姐去边疆呢。

  “你先下去吧。”常溟显然对自家父亲的事不感兴趣,将手上的信笺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怀中,起身便准备离开前厅,“明日我要出去一趟,你留在王府里,若是有宫里头的人过来你便告诉本王一声。”

  按照常溟对他那个父皇的了解,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明日里同他肯定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但是……小姑娘说明天要去凤语楼等着她。

  细细想来,他也许久未曾鼓起勇气去见槐衣了。

  “属下知道了。”行风说道,低头等着常溟离开之后便也跃身融入了屋檐的黑暗中。

  书房里灯影昏黄,常溟将怀中的信笺打开,提笔在一本微小的手札上书写着,眉眼里有温柔些许。

  “槐衣啊……”他呢喃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温暖包裹,眼眶慢慢发红。

  从前的常溟连站在人群里抬眼看沈槐衣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举动会让小姑娘觉得害怕,每次同她说话的时候也总觉得舌尖发颤,声音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沈槐衣是他的光,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接近他的光。

  明明他是一个身在肮脏泥沼中的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风轻轻划过书房的蜡烛,烛光有些许的摇晃,让那本手札上的字迹都模糊不清起来。

  只是隐约还能看得清上面常溟认真书写的内容——

  六月初八,槐衣约我凤语楼小聚,甚悦。

  常溟就那么在原地停顿了许久,到底还是伸手在书房的墙壁上摸索了一番,在那间斗篷下面的字画上摸到了一块儿凸起来的暗扣,他用了些力才按下去。

  咔嚓。

  就在书案旁边的空地里,有一块儿地砖松动,慢慢左移,很快便留出来一个刚好一个人只身进入的洞口。

  常溟端起蜡烛,脸藏在黑暗中,慢慢的顺着洞口下去了。

  光明化作暗影,很快随着常溟消失不见。

  窗外夜色正是汹涌的时候,逼迫着光明屈服。

  皇宫里头也同样是一片沉寂。

  “他就是这般告诉你的?”

  御书房里,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太监淡声开口,眼中的情绪有些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