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金戈落幕(三)
作者:槿色暗淡      更新:2022-06-09 02:54      字数:2253
  夜色浓稠,世安宛里灯火通明。

  一面铜镜之前,身着单衣的小姑娘半抬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自己,右手指尖轻轻在桌上敲着,一顿一顿,带着几分思索和漫不经心。

  “小姐,阑珊坊里暂且收集到的消息只有这些了,坊主说这些人世之情她也无法干涉太多,所以……”银硕话中有话,看着沈槐衣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沈槐衣微微颔首,顿了顿,又问道,“宫里头可有动静?将军府到了如今这境地……皇帝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毕竟早在沈施翼当将军的这几年,皇帝就已经将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边尽力压榨着他最后的价值,一边又拼命打压,既害怕沈施翼夺权,又害怕他卸甲归田。

  可笑的很。

  “听闻皇帝病了一场,但到底如何奴婢也无法揣摩。”银硕一边将小姑娘头发散下来,一边轻声说道,“方才二姨娘派了人过来,说是明日同小姐商议一下两位将军的……后事。”

  说这话时银硕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那个婢女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小姐您去玉清小筑,被奴婢回绝了,您可是这府上的嫡女,哪有嫡女主动找去小妾院子里商量事情的道理,可不是乱了尊卑。”

  银硕跟在沈槐衣身边不算久,在她眼里只有沈槐衣这一个主子,同苔茗那般万事小心的性子天差地别。

  “她还想同我商议什么?”沈槐衣勾唇嗤笑了一声,伸手撩开了右边耳侧的青丝,露出洁白如玉的耳朵,只是没了遮掩,那上面狰狞的伤痕便也暴露无遗,蜿蜒攀附着,着实碍眼的很。

  从前她那傻姐姐为了自己这耳朵可是暗自伤神不知道哭了多久,小姑娘眼睫微颤,神色有了几分恍惚。

  沈知星离开她多久了?

  记不清了。

  银硕惯会察言观色,见此也收了声,轻手轻脚的从内室里退了出去,慢慢掩上了门。只是就在银硕转身的那一刻,面前突然吹来一股清风,夹杂着些许寒气,吹的银硕身形一抖。

  “这是……”她下意识抬头,面前却空无一物,只有被惊扰的灯笼倔强的在摇晃。

  银硕在原地停顿了许久,到底还是一垂眸转了身,她足尖一点便藏匿进了黑暗之中。

  就在她离开后的不久,原本被她细心合上的房门突然张开了虚缝,仿佛在迎接什么人一般,静静地等待着。

  忽然窜进来的风倒是让沈槐衣清醒了些,她抬眼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越发憔悴。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眼底却有了细微的青黑。

  可是,仿佛有所察觉一样,沈槐衣猛的抬头,便对上了铜镜中另一个人的眼睛。

  瞳孔幽深,里面有光芒沉浮。

  她愣了愣,心跳骤停。

  玉清小筑——

  “姨娘,如今府上大变您当真准备继续留下来,奴婢觉得还是离开……”苔默一边熟稔的给周氏轻轻捶着腿,一边轻声说道,“不过是一个二小姐罢了,如果您要走她怎么可能拦得住。”

  就连苔默一个婢女都看出来了沈槐衣是如何自顾不暇,哪里还会继续分出心思同周氏斗呢。

  未曾想,苔默面前的妇人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她停下来,良久之后方才轻声开口,“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我心中有数……前几日让你寄出去的信可有回音?”

  信?苔默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后便用力颔首,说道:“只传了口信,未曾有笔书。”

  说罢,苔默便在周氏的示意下上前贴在她耳畔,轻语了两句。

  前后不过瞬时,周氏脸上的神色便深沉了些。

  她冷哼了一声,“倒是个会打算的,从前怎么不见这么精明的时候。”

  周氏声音压的小,苔默没有听清,于是凑近了些,“姨娘?”

  “无事,”周氏回过神神色稍缓,微微摇首淡声道,“我这好几日不曾见过姣姣了,她近些天在做什么?”

  苔默顿了顿,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陆小姐这些天似乎一直待在院子里,鲜少外出。”

  从前陆苒姣每日里还会来同周氏请安,可现在苔默却是一连好几天都不曾见到她人。

  “那孩子,估计也是被吓着了不敢出来,怕给我添麻烦,”周氏叹了口气,眼中有淡淡的无奈,“姣姣从小便懂事的很,这些天也是我未曾顾及着她,我库房里还有些从华桑取回来的珠宝布匹,颜色艳丽是女孩子喜欢的,你明日里去取些送给姣姣。”

  苔默应了声。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落了小雨,八九月的天倒是不算燥热,有风窜进内室,带来青涩的凉意。

  “下雨了,槐衣。”

  书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被风撩动到恼怒。

  沈槐衣回过头,看着就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女子,微微扬眉,淡声开口,“槿暮。”

  那女子一身墨色罗裙,袖口有绚烂绽放的木槿花,皎白如月的花瓣生而复死,在她衣袖上不停的经历轮回,就好像那里面封印着什么东西一样,在槿暮抬手时沈槐衣甚至还看见花瓣轻微的发颤,如同害怕至极。

  见小姑娘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槿暮倒是坦然的笑了笑,说道:“近来可好?”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沈槐衣也勾唇轻笑,眼底却没有多少温存,“我父亲兄长还有长姐,都被陷害至死。”

  说这话时沈槐衣紧紧盯着槿暮的一双眼睛,仿佛要在那双宛若深渊的瞳孔中捕捉到什么,可从始至终槿暮都不曾露出来其他情绪。

  是她大意了,沈槐衣垂下了眼睫,槿暮这样捉摸不透的人,能给她什么讯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明白槐衣最缺少的是什么,”槿暮说道,“槐衣如今可还记得从前安排你在另一个世界中读的那本书?”

  书?沈槐衣一愣,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原著?”

  那本《槐衣残局》吗。

  “正是,”槿暮微微颔首,“你可还记得在那里面你父兄长姐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