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等我来寻你
作者:槿色暗淡      更新:2022-06-09 02:55      字数:2419
  已经深冬,雪簌簌落下,遮住了红楼的色彩,又急又烈,似乎要将什么掩埋。

  “殿下,”李钊垂着眼睛,对身旁气急败坏的男人低声说道,“来日方长,我们准备的万无一失,他撑不了多久,定会跪服在您的脚下。”

  常悦哼声,“最好是这样。”

  原本不用这般急的,但是常溟步步紧逼,以至于常悦不得不做出防备。

  “宫里头的事情,尽快。”常悦说道,同李钊对视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身后的朝臣跟了上来,有人低声同常悦交涉,他神色如常,被簇拥着离开了。

  ……

  昭城的冬季冷的一如既往。

  沈槐衣抱着汤婆子缩在软榻上,手里拿着话本翻看着,大概是里面描写的故事并不有趣,她神情恹恹。

  听见书房门开合的声音沈槐衣眸中一亮,抬眼看见来人,欢欢喜喜的便迎了上去。

  “你回来啦!”

  “嗯。”

  常溟脱下带着雪花的大氅,俯身将冰凉的唇印在她嘴角,呼吸温热,“我听银硕说,你想出府?”

  “我听说最近外边有些不平,想出去看看。”听出来男子话中的疑惑,沈槐衣顺从的将自己埋在他怀中,头放在他脖颈的位置轻轻的蹭了蹭,“不出去也没关系,但是你总得陪我过除夕吧。”

  满打满算,距离新年仅有十天。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常溟只有得到常悦想对沈槐衣动手的那几天黏她的紧,后面的时间似乎一直在筹谋些什么,沈槐衣鲜少同他有整日在一起的时间。

  阑珊坊给她传来消息,说江湖那边有变动,思及到方时黔,沈槐衣方才说想要出府看看。

  “等我再忙几日。”常溟沿着她唇线亲吻,声音低浑,“很快就好了。”

  这场局,很快便能落下了。

  沈槐衣不疑有他,自从同常溟成亲之后,以前每日里需要担忧的那些几乎不成问题。

  有他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于是她乖巧感受,笑容温和,“那你定要好好的。”

  “好,”常溟回答,“为了槐衣。”

  两人刚刚温存没多久,行风便过来,同常溟说了两句,男子便转头歉意的望向她:“槐衣,庄子里出了事情,我得过去一趟。”

  “你去便是。”沈槐衣觉得好笑,起身从面前的果盘上拿起一块儿蜜饯,走到常溟眼前,抬手将他衣领的褶皱抚平,将蜜饯放在他掌心,“早些回来呀,常小溟。”

  她还在等着他呢。

  常溟应声,目光痴缠眷念。

  ……

  郊外风雪极大,席卷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撕碎了的柳絮,洋洋洒洒又零零碎碎。

  在距离昭城一千多公里的青山上,这里本是一家山庄,作为江湖人士聚集的地点之一。

  大雪落下,将这里暗涌的血色融化。满天明白里,暗红色便格外瞩目。

  山庄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

  从前每日在暗夜的掩盖下进行的声讨如何从朝廷压迫下寻求到一条生路的江湖人士,此时此刻却只剩下尸首横七竖八倒在山庄外,身边可能是忠义的伙伴,也可能是朝廷的士兵。

  无一例外的,无论是士兵还是江湖人,谁都没有放下过手中的剑,江湖同朝廷的争斗至死不休。

  “走……走……”

  死人堆里有身穿铠甲的士兵尚且留着一口气,他费力的转头,看向不远处匍匐在地的男子,眼中尽是绝望。

  朝廷拿他们锦衣卫的人当枪使,用来测试江湖人的实力如何。

  这场仗打了两个月。

  中间方时黔费尽心思向昭城传递消息请求援军,可他发出去的信笺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方时黔的背上插着一支长刀,刚好偏离了心脏几分,让他得以在现在还有最后的时间用来把脑子里的事情整理清楚。

  他的周围是陪伴他多年的兄弟,以前同他一起喝酒吃肉大声欢笑过,他们其中很多人都说锦衣卫的差事简单,正好可以攒些银子娶个媳妇儿。

  “统领,你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儿呀?”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小禾曾在篝火旁问过他。

  “那能叫媳妇儿吗?统领这般风流倜傥,娶的该是夫人才对!”没读过几个书的汉子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可方时黔还是听懂了。

  他要何时将心底的小姑娘娶回家呢。

  知星。

  沈知星。

  他一见倾心,心心念念许久的姑娘,曾经也在花前月下和她畅想过待成亲后要去哪里。

  小姑娘腼腆,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哄骗下说出那些期许的。

  方时黔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胸口钝痛,他几乎能够感受到生命在缓慢的流逝。

  可惜了,方府里他准备的嫁衣还没来得及让她穿上。

  可惜了。他喜欢的姑娘终究没能等来他的一纸聘书,十里红妆他都准备好了,只等良辰吉日。

  但他的姑娘失约了。红嫁衣被烈火吞噬成了灰烬,在鲜血淋漓里绽放萎靡的温柔。

  沈家满门忠烈,两位将军死在边疆,他的姑娘却死在了一场无疾而终的大雨里。

  “我身为兄长无法保护幼弟,我身为男子无法守护挚爱,我这一生在流亡中跌宕,未曾有过安宁。”他咬着牙,想起往事只觉得好笑。

  皇帝暗中扶持江湖,常令松从来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锦衣卫寡不敌众,如今无一生还的局面竟是应得。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从铠甲里掏出一方绒白手帕,上面秀着干干净净的一个黔字,却是他的姑娘一针一线熬了几个夜晚做成的。

  他一直将它放在心口,自己的心跳强而有力,仿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阴阳两隔的她听到。

  你听啊知星,我好好活着,我在听你的话。

  不过今日,他咧嘴笑了笑,细碎的烟灰进了他的眼睛,他用力的眨了眨,依旧觉得眼睛干涩的发疼,我大概要失约了。

  嘴唇已经干裂的不成样子,他将手帕紧握着,背部伤口还在渗着血,与泥土混搅后火辣辣的疼,他想说话,那两个字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知星……

  头顶不知是谁的绝望嘶吼,震耳欲聋。

  在满天的昏厥来临之前,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嘴唇一张一合。

  等我……

  地下又黑又脏,你别怕,我来了。

  你可要等等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