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慕容垂父子
作者:锦鲤跳跳      更新:2022-06-09 06:41      字数:3155
  时值季夏,星河之上,月色黯淡。

  行唐,燕国行宫,烛光摇曳,灯火通明。

  燕王慕容垂端坐在矮脚铜案后的坐塌上,世子慕容宝侍奉在一侧,兰审、段仪一左一右跪坐在丹墀之下。

  慕容垂命侍者奉上酒食,举起酒樽:“此次使魏一月,辛苦二卿”。

  “劳天王挂怀,为我大燕,臣等何惜此身!”

  在慕容垂面前,兰审、段仪无比恭顺,二人俱伏地跪拜,表示发自内心的谦卑与尊敬。

  慕容垂驭下宽和,待人有礼,又兼有雄才大略,人格魅力为一干燕臣景仰。

  兰审垂首禀道:“此次使魏,未能功成,有负天王嘱托……”。

  实际上,兰审只是做个请罪的姿态,二人之前已经呈报过。

  “朕知之,二卿入席之后,再奏详情!”慕容垂面带微笑,伸手虚引。

  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的慕容垂精神矍铄,看样子,兰审之前说的一饭斗米、又得一子没有丝毫夸大。

  前段时间,段元妃为慕容垂生下一个儿子,这令他雄心满满,他在女人身上,证明了自己宝刀未老。

  当然,慕容垂并不好色之人,在他看来,姬妾只是传宗接代、壮大家族的工具,抛妻弃子这种刘备行为他不止一次干过。

  唯有原配段氏才是他心间上的人,生前情深意笃,逝后魂牵梦绕,慕容宝才能平庸仍被立为世子,他曾经发过誓,大燕江山永远由段氏的子孙执掌;光复河北之后,他疯狂地迎娶段家女儿,只为寻觅大段的影子。

  话归到底,慕容垂也是个痴情冢!

  二人入席,慕容垂明眸闪烁,切声问道:“代北一行,可有收获?”

  “拓跋氏偏居代北一隅之地,人民愚悍,不知礼义……其主涉珪更是无礼至极,对我大燕没有丝毫敬畏之心!”段仪抢先发声,诉说心中的不满。

  慕容垂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暗生疑,他觉得段仪言过其实,一国之君怎会如此不识时务。

  思虑一番,慕容垂没有将段仪的话放在心上,目光转向表弟兰审:“以卿观之,魏主何等人也?”

  兰审眉头凝结,几番作势,终未出言。

  似是看到兰审心中的顾虑,慕容垂宽慰道:“在你眼中,朕是听不得实话的庸主吗?直言即可!”

  暗暗斟酌片刻,兰审略显拘谨答道:“魏主虽冲幼之龄,而嶷然不群,其人相貌非凡,有异人之姿!”

  “假以时日,必成国朝大敌!”

  兰审对拓跋珪的称赞,并未引起慕容垂的不快,反倒是抚掌欢笑起来,若细观之,其人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能得北平王如此赞誉,确实不凡,想他年岁,只比朕长孙大上两岁……拓跋氏后继有人啊!”

  一旁的慕容宝听得父亲如此盛赞他人,有些不忿,不过他的政治能力尚可,只三两下便平息了心中的复杂情感。

  “对了,你方才说魏国有朝一日,必成我朝大敌,此话从何说起?”慕容垂举盏问道。

  兰审面容矜严,步入中堂,眉宇间洋溢一股睿智气息:“魏主无骄奢之气,礼贤下士,招揽中土文人;一年之内,两败独孤,光复旧都,其军略亦不能等闲视之,称得上文武兼备!”

  “若只如此,也只是拓跋猗卢之流,不足为虑!”慕容垂饶有兴致说道。

  兰审凝眸,面带矜庄之色:“自非如此!”

  “魏主即位之初,移都盛乐,息众课农,开垦田地,离散部族,编户齐民。

  其国民风淳朴、以勤俭节约为荣、骄奢淫逸为耻。男子勇武彪悍,力能搏虎;女子不爱红装,纵马如飞。

  而今根基已稳,人心尽附。

  昔年拓跋猗卢、拓跋什翼健都萌生过进军中原的想法。

  依臣观之,拓跋涉珪有其祖之风,其志不在一隅之地,国朝应早图之!以免日后成为心腹大患。”

  兰审言罢,退回席位,收束心神,端起酒樽小抿一口,静待慕容垂反应。

  殿中一时宁静起来,燕王与世子均是若有所思,半炷香时间过去,慕容垂不发一言。

  慕容宝隐藏的不满跃然而出,面色颇有不愉,说道:“北平王代北一行,就只为大燕带回一行吹捧之词吗?”

  要说慕容宝不满,也是有缘由的,他最讨厌他人称赞某人,因为他既比不过逝去的兄长、也比不上一串弟弟。

  试问,李建成听到李世民大破敌军,能有几分开心。

  世子的讥讽,让兰审感到一阵心凉,他不由为慕容农、慕容隆两兄弟惋惜,哪一个不是比眼前这个猪脬强十倍百倍。

  虽然心中不满慕容宝,但兰审依旧恪守臣节,拜倒地上,言辞郑重:“臣所言句句为实,绝无褒奖之意,请天王明鉴。至于施政之略,确实是臣妄言。”

  “世子戏言,贤卿勿怪!”慕容垂回过神,淡淡出言。

  话中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尽管慕容宝已经三十岁,慕容垂对他仍如同幼时一样,宠爱万分,不忍责备。

  百般溺爱之下,慕容宝自然而然的变成了庸人,说好听点叫资治雍容,难听点叫优柔寡断。

  不单如此,慕容宝性格弱点相当明显,言而无信,缺乏志向和操行,喜好别人奉迎自己。

  但这都不是问题,他的母亲用自己的死亡,为他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再有,慕容垂对于慕容农、慕容隆一干儿子,也没有多少父子情份,只是纯粹的将他们当做文臣武将。

  估计除了朱标,没几个人有慕容宝太子地位稳固。

  轻轻揭过慕容宝之事,慕容垂开门见山问道:“若以卿为帅,率师伐魏,需兵几何?”

  兰审定下心神,不假思索答道:“步骑五万!”

  慕容垂摇了摇头,砍去大半兵力:“两万可能取胜?”

  “不能!”

  兰审斩钉截铁答道,两万步骑,对上全民皆兵的魏国,确实没有多大胜算。

  似是料到兰审的回答,慕容垂将一本奏报扔在丹墀之下:“朝廷亦有难处,卿请看带方王呈上的奏报。”

  兰审捡起,只看一眼,怒不可遏:“蕞尔小邦,安敢侵我疆土”。

  “高句丽可不是你以为的小邦,南攻新罗、百济、伽叶、倭国、耽罗,北拒契丹、挹娄、夫余!”慕容垂嘲讽一句,对于趁火打劫的高句丽,燕国上下恨不能食肉寝皮。

  段仪闻讯,连忙出言表达政治正确:“贼心不死,竟敢侵我辽东,我看这高句丽人,是忘了棘城、南苏、丸都的教训了!”

  “高句丽胆敢侵略我国疆土,必定让其付出血的代价!”

  众所周知,高句丽有三大特点,趁火打劫、俯首称臣、乱认祖宗。

  六月,高句丽王高伊连趁中原陷入战乱,趁火打劫,引兵五万,进犯辽东。

  燕国带方王慕容佐以司马郝景为帅,领兵一万救援辽东,两军战于小辽河,兵力劣势的燕军苦战多日,终不敌高句丽军,不得已退回龙城。

  玄菟、辽东二郡相继沦陷,高句丽一边转移掠夺的人口,一边摆出进攻龙城的姿态。

  为保卫龙城、收复失地,慕容垂遣三万精锐北上,如今留在河北的大军都是不堪大用的丁零人、乌丸人。

  慕容垂是个实用主义者,也是个能认清现实的人,下阶勉慰兰审:“朕知道你说得是对的,但如今朝廷已经抽调不出兵力去远方作战,先人的坟茔都在龙城,魏国之事,须得击败高句丽之后再议!”

  龙城,这块龙兴之地对于燕国的意义不可谓不重大,等同于大唐的晋阳、清朝的盛京、西方的耶路撒冷。

  “是!”兰审应和一声。

  ……

  苻坚出奔五将山,长安城人心惶惶。

  太子苻宏没有苻坚的威望,勉力维持一月,城中士卒死伤惨重,所有人都知道,长安城无法坚守到约定好的初冬时节,城池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苻宏没有杀身成仁的勇气、也没有坚守到底的决心,暗中带领仅余的数千氐骑、母亲、妻子、宗室西逃下辨。

  苻宏一逃,长安城的秩序彻底土崩瓦解,僚属百官全都逃散,司隶校尉权翼等数百人投奔姚秦。

  燕军攻入长安,慕容冲放纵军队大肆杀掠,不论老弱病残幼,见人就杀,只留下年轻貌美的女人作为战利品。

  不单长安,整个关中都遭到燕军荼毒,人皆流散,道路断绝,千里无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