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距离过年不到十天时间了。

  薛绍来到了晋昌，受到了李贤出城迎接的待遇。

  “王爷！”

  薛绍见到李贤迎接出城，想到这些时日受到的苦、遭到的罪，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李贤拍着他的肩膀，笑着道：“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走吧，我为你接风洗尘，这一路可苦坏了吧！”

  “还好，还好！”

  活着到了这里，李贤明目张胆地迎接，足以说明他有办法保自己的命。

  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薛绍心中一宽。

  武懿宗现在有个单独的院子居住，身边还有几十个人伺候着。

  这个院子本就是他来到西域是，置办在晋昌的产业。

  薛绍到来，受到李贤的热情款待，这件事武懿宗也知道了。

  虽然武懿宗不知道神都发生了什么，可也能猜测出一二。

  薛绍肯定是来避祸的。

  也能猜到，薛绍的事不小，甚至关乎到生死。

  否则堂堂太平公主的驸马，怎么可能在这寒冬腊月里，不顾生死地跑到西域来？

  难道是薛家涉及到了谋反？

  武懿宗知道，薛绍的哥哥跟琅琊王李冲走得非常近，也知道这些个宗室都是老姑要铲除的对象。

  “没道理啊，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李贤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不把薛绍埋雪里，反而接到身边，这是想干啥？”

  以己度人，武懿宗也是认为把薛绍埋雪里，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换做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看来，李贤沽名钓誉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给吊在了歪脖子树上。”

  武懿宗猜到，肯定是李贤假仁假义做不出埋了妹夫这个举动，导致了作茧自缚，不由得乐了。

  “哈哈，看你怎么过老姑这一关！”

  ……

  酒宴过后，李贤安置了薛绍。

  夜幕降临，站在亭阁里，望着火光外飘落的雪花，李贤满是惆怅。

  唉，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王爷，监军和长史来了！”

  监军魏元忠，长史姚崇站在李贤的身后。

  魏元忠叹道：“风雨欲来！”

  “不！”姚崇说道：“风雨已经来了！”

  李贤转过身来，很认真地问道：“二人，准备好了吗？”

  “愿为王爷肝脑涂地，愿为大唐江山粉身碎骨，愿为天下黎庶披荆斩棘！”

  魏元忠和姚崇朝李贤跪了下来，神情坚定语气斩钉截铁。

  “愿为王爷肝脑涂地，愿为大唐江山粉身碎骨，愿为天下黎庶披荆斩棘！”

  边上的展博、关谷、曾咸等亲卫军将士，尽皆跪了下来。

  ……

  神都！

  现在的热点，是太平公主和薛怀义之间的冲突。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刑部尚书狄仁杰主审此案。

  案情非常简单，不简单的是这背后牵扯的关系。

  狄仁杰之前的立场，以及不久前对薛怀义的示好举动，又被圣人指定为此案的主审官。

  使得狄胖子成为这场风暴的核心。

  狄仁杰的言行立场，更受关注。

  狄仁杰下值出了刑部，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前往张府去探望张柬之。

  在这个紧要关头，狄仁杰去探望同为宰相的张柬之，这其中透露出来的讯息，绝对不同寻常。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盯着狄仁杰，都想知道狄仁杰和张柬之的会面，会说些什么？

  狄仁杰丝毫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到了张府下了马车，摇摆着胖胖的身躯，笑容可掬地走进张府。

  张府的大门关上，隔绝了无数视线。

  至于狄仁杰和张柬之在谈什么，不久也传了出来。

  二人只是围着火炉一起喝了一壶酒，叙旧一番！

  就这么简单，其他事都没有涉及。

  这不免让人感到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

  圣人听到这个消息，淡淡一笑也没在意。

  她相信狄仁杰和张柬之肯定是达成了某些协议，但并不在意。

  狄仁杰和张柬之都是聪明人，圣人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否则，不介意赏他们一道三尺白绫。

  至于案情的审判，圣人更不在意了。

  就算狄仁杰打杀了这些泼皮无赖也是无妨，小男宠已经明言这些人是扯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

  小男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和舍弃，圣人是非常满意的。

  这充分说明了小男宠跟泼皮混混做了割舍，走上了康庄大道。

  伍元章一直劝说薛怀义，要想登上高峰，要收就得收有利用价值的人。

  这些明面上的泼皮混混就必须舍弃，否则只会拖后腿。

  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不但没有给薛怀义任何助力，还给他惹下这么大的祸端。

  万象神宫建成前，不但圣人不希望出事，薛怀义和伍元章更不希望出事。

  现在惹上太平公主，绝不是薛怀义希望看到的。

  薛怀义还收留十三太保里的那些不成器的泼皮混混，只是缅怀过去的身份生活。

  现在被当头一棒，也就舍弃了。

  神都上下还不知道，被他们认为的大事件，已经被定性了，到时只是走个过场，有个交代而已。

  圣人将心思放在另一件大事上。

  得收拾那些碍眼的李唐宗室了。

  “来人，拟旨！”

  圣人给韩、霍、鲁、越等李氏宗王发去旨意，要他们于上元节来神都赏灯。

  同时，圣人暗中调兵遣将，令左豹韬卫大将军麴崇裕，以及岑长倩、张光辅等人做好准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李曜从上阳宫出来，直接回到府中来到书房。

  下人送来火盆。

  “尔等退下，我要静心练字！”

  下人退下，往常李曜都是如此，闲暇时间都在练字，期待王爷回来能得到嘉许。

  书房的门被关上，李曜并没有提笔，而是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团。

  这是一张撕碎的纸张。

  拼合在一起，只有三个名字。

  划掉一横的狄仁杰和百里延，画圈打勾的柳襄。

  李曜年龄虽小，可自打出生起，就跟着阿爷艰难度日，终日惶惶不安，发配巴州更是流离失所。

  之后更是娘亲和两个兄长惨死，在阿爷崛起之初，依旧艰难无比，李曜更是差点遭难。

  即使后来阿爷崛起，可李曜知道阿爷有多难，一家子人依旧处于死亡的漩涡中。

  原本李曜以为，阿爷不顾生死为国、为圣人征战西域，会收获圣人满满的善意。

  前些天太平姑姑居然当街受到男宠爪牙的侮辱，现在这张圣人亲自书写的纸张又摆在面前。

  李曜已经非常清楚了，祖母现在嘴里说母慈子孝阖家欢乐，只要阿爷一旦触及她底线，就会召来灭顶之灾。

  可阿爷要是不采取自保，同样如履薄冰，顷刻之间就会被颠覆，掉入万丈深渊。

  “阿爷，您真的太难了，孩儿该如何帮你？”

  李曜将纸张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

  烧毁纸团，是为了不让事情败露，从而牵连到好心给他纸团的赵灵儿。

  这件事，李曜决定先不告诉姨娘，他认为既然圣人没有继续下手，那么这件事就有回旋余地。

  现在告诉姨娘，从而让雍王府做出过激反应，让柳襄为了自保做出异常举动适得其反。

  “阿爷，孩儿一定能够帮到您的！”

  小小年纪的李曜握紧了双拳。

  这时，敲门声响起，贴身伴当太监陈平安说道：“三郎，百里二郎来了。”

  “快请他进来！”

  李曜大喜！

  ……

  即使李曜没有将纸团事件上报。

  雍王府的布局不是虚了，敏锐性也不是盖的。

  虽然现在情况不明，但也做出了针对性的应对。

  柳家，以回河东过年祭祖为由，撤离了一些嫡系子弟。

  当然，家主柳襄作为尚书重臣，是留在神都维稳局势的。

  百里延手臂骨折在家养伤，退出万象神宫的建造，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退一步海阔天空！

  在局势不明前，退让一步，不是怯弱，更是更好的出拳。

  雍王府急需要得到王爷的最新消息。

  杜城秘密来到晋昌。

  李贤单独见了杜城。

  “杜城，本王决定反击了！”

  李贤开门见山的话，让杜城浑身一颤，接着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拜倒在地，神情振奋地道：

  “杜城，愿为王爷大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早在河东大破突厥人的时候，杜城就建议过李贤。

  只是那时候被李贤拒绝，杜城事后细想，认为时机的确还不成熟。

  现在，实力获得巨大增长的同时，肯定会受到圣人的猜忌和打压。

  这时候展开适当的反击，也能让圣人忌惮，以此保护神都的人的安危。

  “起来！”

  李贤伸手拉起杜城。

  “杜城，我之前犯了一个错误！”

  “王爷的意思，可是说让圣人尽早登基这件事？”

  “没错！”

  之前，李贤的心思很单纯，就是让老娘及早登基，从而避免了杀戮。

  你好我好大家好，和和美美享受荣华富贵。

  那时候，李贤只想活命，当个太平王爷搞搞发明创造，带领大唐走向新世界。

  等老娘驾崩后，再当几年皇帝的瘾。

  现在出了薛绍这件荒唐事，李贤就深刻意识到了，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

  一旦老娘登基称帝，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除非继续卖萌当个好二儿，争取战战兢兢地当个二十年的老太子。

  否则想要造反，难度增大不说，名声还非常不好听。

  弑君，弑母！

  为人所不齿，受天下人所唾弃。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老娘志得意满达到极致，眼看要登基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李旦禅位失德，老娘声望遭受重创，李贤力挽狂澜鼎定乾坤。

  “王爷当初的策略，并没有犯错，反而为现在的时机创造了条件！”

  杜城不认为王爷当初很傻很天真的想法是个错误。

  如果没有当初的无为而争，也不会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大，有了现在跟她叫板的实力。

  李贤点了点头，也算是误打误撞吧！

  “杜城，你认为眼下该如何行事？”

  杜城也不推脱，胸有成竹地道：“王爷的西域攻势不变，属下以为，当以万象神宫来做文章。”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万象神宫是圣人的脸面，更是她得天命的象征，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西域乃至陇右道是李贤夺取天下的基石，必须得加快进程进行布局。

  至少也要赶在万象神宫建造前完成布局。

  “杜城，你秘密前往神都，暗中说服百里延！”

  要对万象神宫暗中下手，没有比百里延更合适的人选了。

  百里延虽然投靠了李贤，但此人正直古板，李贤没有把握。

  “王爷放心，属下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

  “千万要小心谨慎，除了百里延，此事不可让第四人知晓。”

  “属下知道轻重！”

  杜城的神色非常凝重，这可是泼天大事，绝对要慎之又慎，千防万防不可走漏一点风声。

  杜城离开了晋昌，前往神都。

  经过军民的联合清理，焉支山道路赶在腊月二十四这天被打通，消息得以贯通。

  神都！

  “尔等当街侮辱公主，犯大不敬之罪，假借薛师之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数罪并罚发配北庭为奴！”

  狄仁杰对这件神都上下瞩目的案件，做出了宣判。

  以十一太保十二太保为首的数十个泼皮混混，将在年后被押往北庭。

  狄仁杰对这个案子的宣判，惊呆了神都上下。

  众人的第一个念头，狄胖子不是要改换门庭投入薛怀义的门下吗？

  现在重判薛怀义的爪牙，这是想做甚？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接下来薛怀义的举动，惊呆了他们。

  同时也知道狄胖子为什么这么判了。

  这特么的是商量好的吧！

  薛大男宠亲自登门，向狄胖子表示了感激之情。

  感谢狄胖子断案如神，揪出了这伙打着他名义招摇撞骗的歹人，还了他一个清白。

  二人交谈甚欢！

  狄胖子真的投靠了薛怀义了！

  这是神都上下都认为的事！

  都以为的事！

  时间，到了除夕，神都一片欢腾。

  “殿下，驸马来信，已经成功抵达敦煌，正在全面主持咱们的生意！”

  这道来自西域的消息，第一个传到太平公主的手里。

  “二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太平公主哭了，接着又笑了，再接着脸色变得非常坚定。

  雍王府，紧随太平公主收到这个消息。

  这是因为，传递消息的是同一个人，太平公主府的人。

  这是最正确的安排。

  薛绍本来就是以主持西域生意为由离开神都。

  而圣人派内卫只是口谕，属于不光彩的暗中行为。

  雍王府心照不宣就是了。

  雍王府自然得到更多的消息，以及李贤的指示。

  李富贵站在武诗情的身前，告知了王爷的意思。

  李贤的意思，就一句话，对内示敌以弱，在外彰显肌肉。

  在神都示弱可以麻痹敌人，在外展示力量可以令人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