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两个人不再带着笑，酒精把心事全都逼在了脸上，他们握着对方的手走出酒吧。

  “去我家还是你家？”阿鑫带着酒气看着怀里的女人，如果不把她抱的紧点，就像她马上能变成透明的空气。

  爱娣手钩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不回家，没有家。“

  “对，不回……不回。“

  他们去了旁边一家酒店，当阿鑫爬上她的身体时，她问：“我们这是什么关系？一夜情？“

  阿鑫顿住，不知怎么回答。

  爱娣笑了，“酒后事故。“

  “对，酒后事故……”

  这一晚爱娣睡的很熟，醒来天已经亮了，床边的人已经消失了，揉了揉眼，拿出手机是妹妹发来的微信，微信对话框列出了学校所要交的几项费用，她想也没想把钱转给她，过了会儿发了一条很长的语音信息：

  “一个女孩子一定要先爱自己，给你钱别省着，该买什么就买什么，但一定要好好读书，人有见识了就不会被欺负，放假了多出去走走，多晒太阳少熬夜，钱的事有姐呢，妈你也不用担心，你一定要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样，一定要忠于自己……”

  妹妹马上回过微信，问：“姐，你没事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不会把拯救一个家的重担放在你身上，我会努力学习的，以后还要带你环游世界。”

  听完妹妹懂事的话，爱娣突然悸哭起来。

  来到公司，何娜问起她拉阿鑫入股的事。

  爱娣说：“暂时缓缓吧。”

  何娜点点头，“没关系，就算没有他入股，咱们也可以自己开辟出一条路。”

  周爱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了想说：“我会竭尽全力说服他。”

  ……

  罗宇霜站在妈妈酒店门外的树荫下听着爸爸抱怨工作中的种种，说食堂不让抽烟，别人对他蹬鼻子上脸，经理嫌他总坐着……

  “那你的意思是辞职？”罗宇霜没好气的说，曾几何时她还崇拜过这样的父亲，小时候因为赢了钱把她在头顶的举高的时候，她觉得父亲像似拯救了天下一样伟大，当他那些狐朋狗友来家里找他的时候，她总认为那些是父亲的追随者，可如今父亲却成为这样的面目，她惊讶于他的白发苍苍更惊讶于他稀里糊涂没有自制力的一生。

  妈妈叹了口气，对爸爸说：“出来打工就是受苦受累的，你以为让你享清福来，钱难赚屎难吃，这个年纪还有地方要你就算好的。”

  父亲又从兜里拿出白酒喝了一口，说：“反正我不去了。”

  罗宇霜在一旁说：“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找。”

  “能行，你再找吧，今天就把你那屋钥匙给我。”

  罗宇霜陷入了为难，如果爸爸住小屋自己住哪？再去麻烦王亚迪妈？她不想让亚迪知道自己有个这样不堪的父亲，也不想体会寄人篱下的拘谨，可眼前除了亚迪谁能帮自己。

  她微信问了亚迪，亚迪过了好久才勉强答应，当晚她就拿着自己一些换洗衣服搬过去了。

  她趁着上班休息给爸爸又联系了好多份工作，可爸爸无一不是嫌东嫌西，妈妈也动气了每天电话要把爸爸数落一顿，爸爸也用最恶毒的语言回击，很快她就收到房东的电话说房间合租的室友投诉说有个男人总在你屋大半夜打电话，而且上完厕所不冲马桶，还不停的在室内抽烟，罗宇霜解释了是自己父亲，并许诺说一周之内就会让父亲离开。

  爸爸开始酗酒，每天拿着酒瓶蹲在妈妈打工的酒店门口等她下班，见到她第一句就是：“给点钱快饿死了。”

  妈妈一边骂着一边也觉得可怜总是心软的给了钱，可爸爸似乎吃准了妈妈的心软，这一切罗宇霜看在眼里，却又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父亲的不堪，他甚至不像个父亲，甚至不像个正常人，地铁附近报亭的几个阿姨都认为父亲有精神错乱。

  逐渐罗宇霜也对着父亲恶语相向，想起春节时大声嚷了父亲几句，父亲觉得自尊和在家地位受到了挑衅，马上要收拾自己，可这次她无论怎么的嚷嚷父亲，说他好吃懒惰也好，说他不思进取也好，父亲总耷拉着脑袋，眼里一片苍白。终于有一天爸爸说：“我走呀。”

  他说老家有朋友给他介绍了活，她和妈妈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迅速的给爸爸买了火车票，走的时候和妈妈一起送他到火车站，看着他提着大包小包消失在人海里，妈妈叹了口气，“他是自己把自己害的。”

  罗宇霜默然无语，对这个家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上班了，她很珍惜如今的工作，不用和人打交道，看着话术和客户在网上聊就可以，她不知道公司的产品有没有效果，但知道吃了对人没害处，她的客户学生居多，有的比她还瘦，却花着大价格在她这买着减肥食品，有时她会好言劝几句说要瘦的健康，还是要运动，结果被小老板看到聊天记录大骂一顿：“你还真是发善心啊，咱们干脆开健身房好了还卖什么减肥产品，我要的是有能力的销售，不供菩萨。”

  繁忙的工作让她生活变得简单很多，她越来越能吃，由于“小老板”是个吃货，州官放火，他们百姓也能跟着点灯，一天外卖不断，很快罗宇霜发现双下巴出来了，去年的裤子再也穿不进。

  通过观察全公司只有亦男亦女的孙梦凡保持着独来独往，从不和同事凑一起聊天，每天自己带饭，大家一度以为她有自闭症，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是全公司业绩第一，罗宇霜看过她和客户的聊天记录，和她真实的样子判若两人，很多次下班的路上都想和她搭讪，却屡屡开不了口，或许自闭是自己才对。

  进入十一月份全公司进入了疯狂加班模式，双十一在电商这个行业像龙卷风一样袭来，让所有老板兴奋，“小老板”虽然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魄力，对他训话就像将军对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士训话一样大放厥词，甚至还网购了横幅，每天早上去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公司全体员工喊口号：“不吃饭不睡觉打起精神赚钞票。”

  罗宇霜为自己成为一个赚钞票的机器感到悲哀，她觉得人生不应该这么过，可又没办法，逐渐她不敢听李月风的歌，他寻找的那个红衣姑娘已经被社会碾压的面目全非，她不敢跟何娜和爱娣联系，不想让她们知道自己如今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她不敢画画，怕心底忍不住再燃起对艺术追求的希望，越是画画越讨厌现在的自己，她甚至不敢回忆，怕被吞噬，被裹挟……

  十一月很忙，但她晚上总会突然惊醒，不是因为做了噩梦，就是睡着睡着人变得越来越精神，有天半夜她从床上坐起，看着窗户竟然有种一跃而下的冲动，她吓得出了一身汗，我可不能死，死了家人怎么办？那具被摔烂的尸体该怎么处理？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开始强迫自己不看窗户……

  孙梦凡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话：“你照这么吃下去会出问题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愕，为孙梦凡主动对自己说话感动震惊，她愣了愣说：“胖就胖了，反正也没男朋友。”

  张梦凡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离开了，因为有了这第一次交流，有天晚上下班，罗宇霜主动走到了她身旁，略显尴尬的问：“你坐地铁吗？”

  “坐公交。”

  “大概得多长时间到家？”

  “半个多小时吧。”

  再没有多余的话可以说，可罗宇霜觉得有许多话想对她说，或许她也有话对自己说。

  “最近看你总紧绷着，没事吧？”

  “有吗？”罗宇霜笑笑。

  孙梦凡顿了顿说：“没有就好。”

  待孙梦凡到了公交站，互相道别后，罗宇霜的眼泪就如决堤的河水似的迎着冰冷的晚风流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哭的莫名其妙，她讨厌自己的莫名其妙，正在努力忍住眼泪的时候，妈妈打来了电话说这个月上完就准备回家收拾过年。她故意装作打哈欠说：“那我这就给你买票。”

  从地铁出来，她一边往家走，一边迎着冷风给孙梦凡发了条微信：“你为什么说我总紧绷？”

  收到孙梦凡回复微信时，她已经洗完澡蜷缩在被子里，她的小屋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因为是厨房改造上边还有一个通管道的圆孔，夏天有蚊子和雨飞进来，冬天有冷风。

  孙梦凡说：“你太敏感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罗宇霜发了个哈哈的表情，心里却很失望，刚才流的泪真是荒唐，刷了下朋友圈，看到黄姗陪着女儿逛海底世界的照片，也看到了爱娣在认真看书的照片，何娜发了秋冬新系列的产品，她特地上网搜了下，在她产品的宣传图片中突然看到了宋舞曳灿烂的笑脸。

  “我希望你从这个城市消失……”

  宋舞曳的话在耳边响起，她又情不自禁的看向窗户，身体开始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