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楼下都是欣喜的面孔，大家仰着头观望着在霓虹里起舞的雪花，有的拿着手机找角度拍着照。

  罗宇霜仰起头朝天空看了一样，觉得那像白色的尘沙要将她埋葬似的。

  “罗宇霜。”

  回头，是孙梦凡，她穿着褐色的羊羔棉服，短发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依然无法认出她是男是女。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一下午总见你往卫生间跑。”

  罗宇霜充满感动，一向冷若冰霜的人竟然关心起她，于是微笑着说：“吃坏肚子了。”

  聊了一会儿关于这场雪，孙梦凡到了公交站，罗宇霜道了别继续往前走，走到地铁站犹豫了下还是进去了，可看着人流她又进入到一种紧张的情绪，甚至刷地铁卡的手都是颤抖的，她又逃命般的刷卡出站，眼泪再一次不堪重负的从眼里流出来。

  去麦当劳点了一杯可乐，坐在角落的位置觉得世界都在震颤，她竟然连家都回不了了。

  她打了心理求助热线，接通的是个温柔的女声，仔细耐心的询问着她的情况，但罗宇霜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因为在卖减肥产品时，为了换取客户的信任，她也是如此温柔有耐心，这温柔让她想起了阿鑫，想起了钱坤，想必所谓心理咨询无非就是骗她去某个地方，然后再骗钱吧，她像看透了一切。

  她想起了周爱娣，就在前几天还打电话过来，于是小心翼翼的拨过去。

  “霜霜。”周爱娣惊喜的叫道。

  罗宇霜突然有些尴尬，问道：“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我正在路上，今天给你回下，你最近好吗？”

  爱娣正喝着牛奶，说道：“就吃了睡。”

  “工作不忙吗？”

  爱娣笑道：“我告诉你件事，你可别吓到，我怀孕了。”

  “真的呀。”罗宇霜装作也很惊喜的样子，“真是想不到，你都要做妈妈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孩子来到世上要怎么过一生？”

  爱娣觉得她说的很莫名其妙，但还是充满幸福的说：“人各有各的命，我只能尽可能的把我能给的起的给他。”

  “你幸福吗？”罗宇霜问道。

  爱娣说：“慢慢有这种感觉了，就是什么都不干想到一个生命的到来，而且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就会忍不住微笑。”

  “恭喜，恭喜。”

  “你呢？在上海还好吗？”

  罗宇霜犹豫了下，说：“谈不上好坏，不咸不淡吧，只是最近莫名其妙的陷入一种我也无非解释的情绪里，很担心不好的事发生，或者像被什么人给盯上了，迟早要置我于死地。”

  爱娣噗嗤大笑，“你是不是最近看恐怖片了？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吃一顿什么都好了。”

  “或许吧。”罗宇霜干笑了声，“那你忙吧，我该回家了。”

  “嗯嗯，你没事一定要常联系哦。”

  罗宇霜挂了电话，心头掠过一阵寒意，紧接着打给何娜。

  “娜娜，是我，你最近咋样？”

  何娜正在对账，说道：“还行，你最近好吧？怎么去了上海也没消息了？”

  罗宇霜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郑重的说：“我可能遇到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何娜紧张的问。

  罗宇霜顿了顿说：“就是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昨天半夜心悸还去医院了。”

  何娜认真的说：“医生怎么说？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有心脏病呢？”

  “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何娜松了口气，“不用害怕，你还年轻，身体不会有问题的，其实我也总是对我身体梯疑东疑西的，没事去做个体检，注意饮食就行。”

  “我也说不清楚……，哎……不说了，听说爱娣怀孕了。”

  “是啊，现在在家休息。”

  “那你一个人也要多注意身体。”罗宇霜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她捧起冰凉的可乐咬住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整个人都被一种透彻心扉的凉意麻醉，几秒钟后凉意退却，是更加巨大的沮丧，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往火海里掉，她打通了楚晨的电话。

  “喂，霜霜。”楚晨正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外边下雪了，你看到了吗？”罗宇霜用这一句开头，然后向窗外看去。

  “是啊，这雪真大，上海有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楚晨……”罗宇霜更咽起来，“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了？”楚晨警觉起来。

  罗宇霜努力不让自己放上大哭，低声啜泣着说：“最近我总是掉眼泪，怕东怕西，我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楚晨顿了顿，问道：“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吗？”

  “不是。”罗宇霜用纸巾擦了擦泪，“就觉得活着的每一秒都很煎熬，但又不能去死。”

  “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也有过那种无力的时候，尤其是快过年了，很多年初定的目标都没有实现，哎，你不要哭，有什么难受的事可以和我说说。”

  罗宇霜听到他说“我理解你的感受”时，就已经知道再怎么说都没有用，于是从哭泣中平复下来，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说道：“我觉得对这个世界的逻辑慢慢变得模糊，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觉得我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比如悲伤和掉眼泪，我明明不想哭，但眼泪总是情不自禁的冒出来，我觉得我快对我自己失去控制了，而且总有一种力量在拉扯着我，我甚至不敢靠近窗户……”

  楚晨说：“别想太多，有时候想太多了是沉重的包袱，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吃顿饱饭，然后回家睡觉，等天亮了做你该做的事，很感谢你能在难过的时候信得过我打电话给我，在这个城市大家压力都很大，我们要学会给自己找出口，最近我刚办了身卡，只要心情不好我就会疯狂的跑步。”

  罗宇霜好想咆哮般的说：“我现在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而且一吃就吐，你让我回家睡个好觉，而我此刻连家都回不了，我不敢坐地铁，不敢一个人独处，甚至在人流里有种要迷路的感觉，有时我觉得我马上就要疯了……”可她还是忍住了，而是平静的说：“谢谢，我现在好多了。”

  挂了电话，罗宇霜看着窗外冒着雪走的行人，很多人的脸上都挂着笑，而她竟然为这笑又感慨到落泪，眼睛附近的皮肤因为用纸巾的摩擦变得敏感疼痛，她拨通了她能拨的最后一个电话。

  “亚迪，我遇到点事，你能来南京东路接我吗？”

  说完这句她又哭了出来，王亚迪说：“行，那你等我。”

  她哭的更是厉害。

  半个多小时后，王亚迪来了，见到就问：“你没事吧？”

  罗宇霜只是哭，然后拉起她冰冷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

  “和同事闹矛盾了？”王亚迪不是个敏感的人，而且还很钝感，知道这点，罗宇霜索性什么也不说了，连何娜楚晨都不能了解她说什么，何况王亚娣呢，她只希望能这样握住她的手，自己疯了也好，突然死了也好，最起码身边有个人能善后。

  罗宇霜带着哭泣后的鼻音说：“亚迪，你存个我妈的手机号，如果我发生什么意外，你就打给我妈。”

  王亚迪受到了惊吓，不解的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怕自己失去控制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王亚迪眨着眼睛无法理解，再次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罗宇霜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问：“你能送我回家吗？”

  王亚迪点点头，两个人走出麦当劳，雪依然像粉尘一样簌簌下着，罗宇霜突然打了个哆嗦说了句：“好冷。”

  王亚迪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你给我说过，你的房子是有一个装管道的洞是露风的，要不这两天你先住我家吧。”

  罗宇霜没有说话，走了好多步后才说：“那麻烦了。”

  上了地铁，那种仿佛要溺亡的感觉又袭来，罗宇霜紧紧的拉着王亚迪的手，王亚迪则疑虑的看着她。

  晚上睡觉，她也拉着王亚迪的手，王亚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说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也搞不清楚我会变成这样，或许我应该去看医生了。”

  王亚迪吃惊的说：“你生了什么病？”

  “你周末陪我去精神医院吧。”

  王亚迪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精神出问题了？”她虽然钝，但也知道人的心理会出现问题，她很严肃的问：“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导致的不开心？”

  “我也不知道。”

  王亚迪能感觉到她手心因紧张沁出的细汗，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罗宇霜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才走到办公室，一坐在位置上心脏就“咚咚”的跳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上班，又该怎么和客户聊，同时因为这种“不知道为什么”而感到紧张和恐惧。

  她大口大口粗喘着气，脸色煞白，不少同事都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