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娜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浅蓝西装，头发绑成马尾，一进公司，就迎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何总早上好。”

  “早”

  她一一微笑回应，来到办公室就踌躇起来，到底该怎么跟周倚娣开口呢，新一季产品马上要上市了，而且有很多代言需要谈，线上渠道也要去做推广，这个时候回家养胎会不会有点说不过去。

  这时周倚娣款款走来，叹了口气说：“娜姐，出事了，上次谈的节目冠名被人截胡了。”

  “哪家？不是已经在出合同了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周倚娣说：“清奈西。”

  “清奈西不是看不上这样的小节目吗，怎么突然在咱们嘴里夺食？”

  “我原先也搞不懂，我也是刚明白，你看节目微博宣发阵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风月，看来清奈西也是冲着风月的流量来的，自从他和公司解约还有那篇文章上了热搜后，他的人气比以往更高，而且口碑也不错，这次以选秀导师的身份出现，关注度肯定会有一个爆发般的增长。”

  “风月？”何娜轻轻的念了一声，若有所思坐在了椅子上，周倚娣在她对面坐下，“他现在已经不叫‘风月’了，叫李月风。能接这种女团选秀节目的导师可能也是被逼的，他的文章你看了吗，确实挺不容易的一人，现在还要面临巨额赔偿，也是为了赚钱吧。”

  “如果咱们找李月风代言新一季的产品，你觉得怎么样？”

  倚娣摇摇头，“他那么有原则的一个人，怎么会接广告代言，他之所以和前家公司解约，并从去年闹到现在，还不是因为不想和资本同流合污。”

  何娜马上电话把市场推广的经理叫来，问了节目那边有没有和清奈西正式签订合约。

  市场经理说：“节目方只说会考虑清奈西，不考虑咱们了。”

  何娜双眼一亮说：“考虑的意思就是还没确定，没有确定就是有余地。”

  周倚娣不知她在想什么，看她的样子好像还有希望。

  何娜对市场部经理说：“你安排个人跟我一起出差，我要亲自去和节目方谈一次。”

  “恐怕……”市场部经理摇了摇头，“节目方已经把咱们拒了，估计不会见咱们。”

  “把他们负责人电话给我，然后把节目的所有资料整理下给我。”

  市场经理接到指示出去后，周倚娣说：“这死水能盘活？”

  何娜一笑，“不止要盘活，我还要借着这个节目好好为咱们品牌宣传宣传。”可周倚娣走后，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冲动，她已经利用过一次罗宇霜，难道还要利用第二次吗？可这能算得上利用吗？又想起腹中的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何娜首先联系了节目的招商负责人，把追加投资的事说了，可节目组也坐地起价，说清奈西的投资金额更高，何娜诡谲一笑，“如果我让李月风成为我们的代言人呢？”

  “李月风怎么可能接广告代言。”节目方的话和倚娣如出一辙。

  “任何事没有绝对，我相信我能签下李月风为代言人。”她知道自己一旦签下李月风，清奈西除了降低投资额，说不定还会放弃冠名。

  节目招商的人沉默之际，何娜又说：“如果和我们合作，你们捆绑的另一档偶像养成系的真人秀我们也可以投。”

  她有预感这些节目都会火。、

  “我们考虑下。”节目招商的人说。

  挂了电话，何娜喜笑颜开，知道一切有机会了，她要把这一切变成一种打包的模式，让所有看节目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品牌。

  李月风这么多年并没存下钱，是赚了点，但大多数都捐了出去，一下子需要赔偿这么多，他是有点着急，而且因为版权问题，还不能唱自己的歌，要想唱歌只有出新歌，可他哪能一下子有灵感写那么多歌。

  “哥，我觉得这个选秀节目挺好，和音乐有关，而且你还不用唱歌，也不涉及版权问题，重要是价钱还可以。”

  李月风没有资格任性了，想不到刚解约，第一个接的还是综艺，他也没认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能当导师，实在是被逼无奈。

  “哥，还要跟你说个事，节目的赞助商清奈西想邀请你当他们新系列产品的代言人，价格给的也非常不错。”

  李月风淡淡的带有深意的看了助理一眼，助理马上低头闭住嘴，说：“知道了，我知道你从不接代言。”

  李月风满脑子都是一千万违约金的事，哪有兴致创作，每天晚上站在窗口看着城市的霓虹和像蚂蚁一样的人，脑海闪现的都是各类狰狞狡诈的面孔，这样的生活究竟多久可以结束？不禁想起十七八岁渴望当明星的时候，觉得好天真，好傻。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看到发信息的备注名，他全身如触电似的，迅速打开短信。

  “你还记得那个地下通道吗？我在那儿等你。”

  他许久没这么激动过，迅速换鞋出门，在关门之际想起什么，折回来带上鸭舌帽和口罩，当明星他最讨厌的三件装饰就是：帽子，墨镜和口罩。

  他怎么会忘记那个地下通道，无数个彷徨孤单的夜晚他都会回到那里，像一种仪式一样去追忆从前反思现在。

  越接近那个地下通道，他越紧张，十年过去了，她究竟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待会儿会聊些什么呢？她是不是看到最近网上的新闻才联系自己，那么是同情他吗？她为什么十年无音信突然就冒了出来？李月风杂念纷飞，他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了，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间。

  下了地铁通道的楼梯，他摘掉口罩缓缓向前，很快就看到一个女孩，她也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头发只留到脖颈，穿着黑色短袖，深蓝色牛仔裤，肩上跨着一个杏色小皮包，是她吗？他的眼神如平静的湖面飞来一颗石子荡起了层层惊波。

  她也向他看过来，两个人对视的那一霎，竟有种沧海桑田。

  “风月哥！”她笑着向他走来，眼里亮起星星似的光。

  李月风木木的说：“……霜霜。”

  罗宇霜笑着说：“你真是逆生长，越长越年轻，当初刚遇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像三十，今天见你像个少年。”罗宇霜用力的咧着嘴笑，掩盖着不知所措和惊慌。

  李月风盯着她说：“你也变了很多，变瘦了。”

  “有吗？我这半年多还胖了近二十斤，可能之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冬天，穿的多。”

  “你过的好吗？”李月风问。

  罗宇霜心里酸酸的说道：“风月哥，对不起，当年离开都没和你当面告别。”

  李月风拍了拍她的肩，“其实我也害怕告别，你若当面说你要离开，我也会不知所措。”说着摸到脖子里一根项链，“我一直带着它。”

  罗宇霜看着自己送的项链被他如此珍视，非常感动，但嘴上却故作轻松的说：“怎么还留着，我当时眼光也不好，也不会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

  两个人从地下通道出来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谈论着从前发生的事。罗宇霜感慨的说：“不敢想，一晃十年过去了，你也实现了自己的音乐梦想。”

  李月风低下头，“我发现啊，人生最精彩的时候就是还有梦想，并相信梦想的时候，一旦梦想实现，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失望，就像我们小时候特别想吃却买不起的东西，长大后有钱了，再回头吃，那东西已经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罗宇霜点点头，顿了顿说：“我知道你最近挺难的，应该对很多人和事都很失望，甚至对这个世界失望，我希望你不管以后还唱不唱，不管你去哪，千万别把自己藏起来，可以对一些人失望，但不要再也不相信人和世界的美好，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好的人。”

  “谢谢。”李月风略带忧伤的说，“我这十年都摆在明面上了，你呢？现在在哪里？上次厦门音乐节在观众中撇到你哭，我就千方百计的去找你，最后凭借一张画，找到了一家民宿并想办法要到你的手机号，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间联系你，可现在……我真的想不到因为唱歌，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危机……”

  罗宇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步子说：“这十年中我有很多糟糕的时刻，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去过很多城市，见过很多人，一边绝望，一边自我救拔，甚至想过放弃生命……”说到这罗宇霜冷笑了声，“但我现在想开了，就像一个人穿过漆黑的，长长的隧道终于见到阳光一样，这阳光并不是外界给的，是我自己给自己的，人生不如意十有，我想做一个追光人，把目光从深渊中挪开，只收集世间的光芒，其实所有的不如意都是带来的，因为想要，所以在得不到的时候就会失望，所谓持久的幸福感，就是没吧，人一辈子就是自己和自己的游戏……”

  李月风侧头看着她，不知她用多少的苦难才换来如今通透的见解，她说的话，他都懂，因为懂所以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