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孙梦凡留她吃饭，在生鲜app叫了一些菜，开始在狭小的厨房动起手，罗宇霜想帮忙，却一直被按在屋内仅有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并被点心水果伺候着。

  “你经常做饭吗？”

  孙梦凡说：“我已经吃素一年，也过午不食一年，外边饭菜添加剂太多，吃了身体昏昏沉沉，所以自己做。”

  “你这是在修什么法门？”

  “哪是什么法门，我发现人吃少点，烦恼也会变少。”

  “真的？”罗宇霜从沙发起来，好奇的走到厨房看她做什么，只见她正切着牛油果和苹果往榨汁机里放，案板的一旁放着玉米粒和香蕉。

  她啧啧说道：“你成为一个养生家了。”

  孙梦凡撇了她一眼，“人还是得打起精神好好活着。”

  这句话让罗宇霜有些震动，好好活着，这四个字嚼起来，如嚼四块大石头，鲠在喉头让人咽不下去。

  “曾经我也想过得颓废点，甚至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后来我明白过来，人身难得，既然来了，为何不心怀感恩呢。”

  罗宇霜没说什么，双手放在肚皮上，沉吟了好久才说：“我们是不是犯了很多错，老天才安排我们到此受苦。”

  “虽然我已经麻木了，但我真没觉得人生是快乐的。”罗宇霜突然发现孙梦凡的胳膊和耳后有伤口，问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自己抓的。”

  从她躲闪的眼神中，知道有情况，却也不好直接问，于是坐回沙发当没在意。

  孙梦凡做了很丰富的食物，没有重加工，一盘放了油醋汁的沙拉，一杯果蔬汁，还有牛排，牛排是专门为她这个孕妇订的。

  吃饭的时候，罗宇霜突然问：“你爱他吗？你的男朋友。”

  孙梦凡一边吃着沙拉一边说：“当然，就是因为太爱所以才在一起。”

  “那你觉得幸福吗？”

  孙梦凡眼里有些苦意，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说：“我倒是希望我没爱上所有人。”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饭合不合胃口？我做的都很清淡。”

  罗宇霜点头，“很好吃，我也要学着做饭了。”

  她不知道孙梦凡在掩盖什么，总觉得在忍着什么东西。

  “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罗宇霜漫不经心的问。

  孙梦凡回答：“业务员。”

  这让罗宇霜出乎意料，还以为她会喜欢有艺术气息的男孩子。

  午后，阿鑫派人来接她，因为已经提前订好回深圳的机票，她不得不离开。

  孙梦凡将她送到小区门口，拥抱告别的时候，孙梦凡在她耳边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你。”

  罗宇霜给她发了个地址，告诉她随时可以来找她。

  助理殷勤的帮她领包和开车门，孙梦凡突然转悲为喜，“看到你过得好，真好。”

  罗宇霜只是淡淡笑了笑，上车后，看着倒车镜里越来越渺小的孙梦凡，她有些失落，这个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或正在经历什么？她当前无暇顾及，只希望她好。

  到机场候机之时，阿鑫电话打来，说在深圳机场等她回来一起吃饭，她也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用“回”，只是这个回已经让她没有太多期待。

  飞机披着晚霞起飞，透过舷窗看着逐渐渺小的城市，她的心底有些淡淡的忧伤，想到李月风不禁会想，真的人死如灯灭吗？他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吗？

  闭上眼，摸着肚子，想着即将出世的生命，想到有一部分会像他，就觉得神奇，可对于她来说，孩子是完全陌生的生命体，她的到来依然如束缚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想着一个生命需要依附自己成长就觉得不自由。

  “或许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吧。”她轻叹一口气，调节着突如其来抑郁的情绪，以往会在这样的情绪中溺亡，如今只是掠过身体的一阵风，有些冷，却知道风总会停。

  飞机落地，已是深夜，机场依然人潮拥挤，她带着倦容，被两个工作人员照顾着出了机场，直到送她到阿鑫车上，才另外打车离开。

  “累了吧。”阿鑫看了她一眼。

  罗宇霜揉了揉眼睛说：“还好，这下可能一年半载碰不了画了，你女儿入学的事办好了吧？”

  阿鑫点点头：“都办好了。”

  看着夜景，罗宇霜沉默了很久才说：“还挺佩服你的，说沉寂就能沉寂几年，说重出江湖就能重出江湖，还能做的这么出色。”

  阿鑫浅浅一笑，说道：“这几年静下来，才发现曾经的自己多么荒唐。”

  “或许所谓的成熟，都是用曾经的荒唐换来的。”

  沉吟了会儿，闭着眼又说：“不想了，人一旦不想一些事，就会轻松很多。”说完扭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阿鑫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木然的直视前方，说道：“曾经我一旦遇到什么压力或者焦虑的事，都会把自己沉在水底，就当自己死了那样，可浮出水面令人烦心的事一件也没有消失，这几年在家带孩子，看着她会坐，会走，会说话，发现人其实可以像个小孩那样纯粹的，是什么让我们变得那么复杂？是，我们总希望自己可以变得越来越好，希望赢得更多的尊重，希望在这个世界有更多的话语权，多少人为了钱变得扭曲，就说我吧，在这个孩子没到来之前，我觉得钱可以呼风唤雨，觉得有了钱就可以拥有幸福的底气，并不是这样的，有了钱我发现很多东西假的很，真的很假，假到你不得把这个世界当成一种假象，或许这样想就不会太痛苦。”

  罗宇霜盯着他。眼里如死灰似的，这是她最真实的表情，阿鑫说的话她怎么能不明白呢，她淡淡的说：“既然是假的就肆意一点。”

  回到家，阿鑫一直护送她到家门口，并告诉她准备帮她请两位阿姨，以待生产。

  谢过后，她进了家门，换上拖鞋，去卫生间洗完澡后就去床上躺着，但左躺右趟都不舒服，她抱着肚子去了阳台，当眺望着远处的时候，她看到小区长椅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她眼里一束光跳了跳，连忙换了件衣服出门了。

  “你怎么在这？”罗宇霜因为小跑和惊讶粗喘着气。

  “我只是想守着你。”

  深圳的初夏天气潮热，没几分钟身上就出了一身粘腻的汗，她望着钟子凯说：“跟我回去吧。”

  把钟子凯安排到唯一的一间客房后，拿了新的洗漱用品给他，嘱咐了几句就去睡觉了。

  屋里因为有了一个人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罗宇霜听见外边客厅的声响，出去一看，钟子凯拿着拖把拖地。

  “这些事不用你干，早餐想吃什么？”她轻轻的说，边说边往卫生间走。

  钟子凯说：“我早上出去买了点豆子，煮了八宝粥，还做了三明治。”

  罗宇霜洗漱完坐到餐桌上，看到有粥有鸡蛋，有三明治，还有水果，抬头看着钟子凯，说道：“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贤惠。”

  钟子凯手臂浮在餐桌，像个认真听课的孩子一样，盯着她说：“我在餐厅打过工，知道怎么做饭。”

  罗宇霜吃了几口，确实比较可口，突然她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吉他呢？”

  钟子凯眼神一暗，但很平静的说：“在大理卖了。”

  罗宇霜有些惊讶，“音乐不是你的梦想吗？”

  “我现在没有梦想，音乐不过是兴趣而以，可有可无。”

  罗宇霜继续吃着饭，片刻后说：“那以后呢，你有没有想过未来？”

  “之前会想，但现在不想想了，太累，我只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现在只想照顾你，看到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把孩子生下来。”

  “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别想那么多，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等你生下孩子我就走。“

  罗宇霜觉得胸口似有股轻盈的雾气，湿润了呼吸。

  当天下午，阿鑫就叫了两个阿姨来面试保姆，看着这两个阿姨，罗宇霜总会想到妈妈，想到妈妈在上海打工的那几年，以及自己在上海的生活，她和颜悦色的看着两位阿姨，问了她们一些基本情况后。就每人给了100路费让她们离开。

  离开后她给阿鑫打电话，让他不必招保姆，她不喜欢陌生的人围着自己转。

  下午钟子凯陪着她去产检，产检回来又一起去附近商城买了些小孩用的东西。在无数个时刻，罗宇霜会恍然间把钟子凯当成李月风，可两个人分明不是一个人。

  何娜几乎没事就来找她玩，给她讲各种做妈妈的心得，以及讲生产的各种知识，换做几年前，想到生孩子，罗宇霜能吓个半死不活，可如今大着肚子，马上面临生产，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偶尔抑郁，但大多时候都是平静的。

  何娜问：“你妈不来照顾你？“

  罗宇霜微微一笑说：“我嫂子也怀孕了，家里忙着给我哥装修房子，算了，再说我也不是特别想看到家里人，看到他们总会想起一些事，比我生孩子还痛。“

  何娜看了一眼关着严实的卧室门压低音量说：“那个男孩怎么回事？“

  罗宇霜淡然一笑：“只是朋友。“

  何娜有些狐疑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