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企图蒙混过关。

  却被恩人点了点鼻尖，指出心里的小算盘。

  “休要装聋作哑。”

  “喵……”

  “说人话。”

  “去了。”

  小猫妖老实交代。“但是不过一炷香，我便下山了。”

  按理说，

  人皇没那么容易放人。

  微生听捏起猫脸，淡声说：“莫不是你答应了什么？”

  “！”

  猫头摇成拨浪鼓。

  旋即瞪着一双圆眼，仿佛在给自己增添底气。

  人与猫对视了良久，前者才尚且罢休，一言不发的看向前方，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不过有一点她敢确定。

  恩人是真的要给自己炼丹，莫非本喵近来真的如此不修边幅，已经丑到恩人都看不下去眼，打算自己动手让眼睛好过一些？

  但这日子不对啊……

  恩人昏迷之前，自己还是一只美美的小黑猫。

  夜卿趴在毯子上，遥望那个在炉鼎边忙前忙后的男子：“我从未听说过，昏迷后，意识还能在灵台研究丹药之理，何况与其折腾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恢复生息不是更重要么？”

  除此之外，她还有好多困惑想一次问个清楚。

  但显然眼下这个问题，便已经将恩人难住了，于是好没气的说：“我们说好了坦诚相待，可恩人你……总是主意多得很，我就像蒙在鼓里的傻子，横在你与人皇之间的争斗里。”

  说完便将头一扭，埋进松软的毯子里。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真正介怀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近来发生的桩桩件件怪异的事情。

  忍不住怀疑恩人的底细，却又被回忆淹没洗刷。

  心底有个声音，不停的说：恩人为了你连命都能豁出去，你怎么能怀疑他，甚至怀疑你们之间的感情？

  可这样的逃避，却让她仿佛活在煎熬之中……

  “猫儿……”

  “是钟离煌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那日遇袭，你仍尚存一丝意识，对么？”

  连问了三句话，都戳进了她的心房，将当日那段模糊的记忆拉了回来，是的，她看见……恩人接住那怪物的拳头，将所有魔气吸入体内。

  若不是白泠他们有意圆谎，自己还以为那是个梦。

  见黑猫迟迟不肯抬头，微生听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药材丢入炉鼎，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沉声说：“我同你说个故事吧。”

  故事……？

  猫耳不经意抖了抖。

  她还未抬起头来，便听见男子平静的陈述：“三十多年前，乐州有个不论是底蕴还是实力，都在那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驭妖世家诞下了资质绝伦的男婴，据说一出生便是筑基巅峰，不输当年人皇的风采。”

  一出生便入佳境？

  自己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离奇的事情。

  竟一听说便是两例，难怪人皇这般自负，年纪轻轻便敢挑起战火，最重要的是……他还成功了。

  而恩人年仅三十二，便奇迹般能够与三百多岁高龄的人皇比肩，成长为能够威胁到皇权的存在。

  但不知为何，恩人似乎并不为此而感到高兴。

  语气总是淡漠的：“所以，世家对那个男婴寄予崇高的厚望，倾尽财力物力培养，而男婴逐渐成长为少年，也成了世家震慑四方最有力的筹码，亦是妖族心中惧怕憎恨的对象。

  对妖族来说，那个少年只是一把屠戮妖族的武器，是他们绝望的深渊，而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将他折断在剑鞘中是最好的选择。”

  折断？

  小猫妖莫名紧张，“那，他后来被妖族……”

  “绑架了。”

  微生听运转灵力，将炉鼎中的火焰收了三成，“但因为家族给予的护身灵器极多，所以那些小妖根本无法近身，可大妖就不同了……

  少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林中有只妖王出没，将少年从那只大妖的虎口中救下，在那之前，他一直坚信水火不容，身为人族，与妖族厮杀乃是宿命。

  而那妖王不仅救了他，还为他疗伤，可这一切都未能换来人族的善待。族中长老很快便寻来，看到已经难得一见的妖王，竟无视少年的辩护，一口咬定是妖王劫走了他。”

  这，

  这不是颠倒黑白么！？

  夜卿听得愤怒极了，隐约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那淡漠的嗓音，也多了些许冷意，但更多是无力的恨意：“就这样，长老们不顾少年的嘶喊，联手杀了妖王，直到他们满目精光，激动的取出妖王内丹的那一刻——

  少年才真正明白，他们并非是救人心切，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并非是对妖族有偏见，只不过是……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罢了。”

  ‘刺拉——’

  冰莲花被投入炉鼎。

  微生听漠然的看着这一切，“而那个少年，不过是他们残忍荼毒生灵的一个借口……”

  贪欲，

  是何其可怕的东西，太多人或妖，都迷失其中。

  夜卿听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又岂会听不出这故事中的少年，便是眼前这个说故事的人。

  以往只听说恩人来自早已覆灭的微生家，却不曾想，恩人出走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

  但回忆如野兽。

  让回忆的人陷入漩涡中无法自拔，恩人亦是如此。

  他死死盯着刺眼的火光，一字一句的说：“你不知，我当时多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妖王死在我面前。

  可那妖王至始至终都未曾怪罪我，临死前还将毕生修为传给我，无任何交代便合上了眼眸，我清楚记得，那时她嘴边还挂着一抹浅笑。”

  意外回暖的话音，很快又堕入了更加寒冷的境地：“那一刻，我无比羞愧，生而为人，却半生都在随波逐流，妖王的死，让我从未如此清醒过，而体内流淌的雄厚的力量，鉴定了我踏上一条不归路的心。”

  夜卿不禁问：“这便是你带着白泠他们出走的原因？”

  “不错。”

  微生听挥灭火焰，“可微生家怎会放过我这个镇族之宝？他们见我一心赴死，岂会甘心，即便不能掌控我，也不能让我落入其他世家的手中，更不会让我好过。

  所以便提出了一个条件，我必须自毁根基，沦为废人，或许在他们眼中，一个废人苟活在这个世道，才是真正的酷刑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