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玫瑰
作者:扑街预定      更新:2022-07-03 12:01      字数:3847
  “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再无动于衷”

  台上,许贺继续唱着。

  台下,观众却分为感受到一股骚动。

  大概是因为国内的观众听外国的歌曲,可能旋律好听就不错了;但是对于国内的歌,大家对歌词是有要求的,也能分辨其中好坏。

  而《红玫瑰》就是这么一首歌,  许贺开口唱的第一句大家就知道,词,首先对了。

  也几乎是有人很快就联想到一段话,

  也是很多人都听过张爱玲的一段话:

  “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  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  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  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所以许贺开口第一句歌词出来

  那股浓浓的红色,就已经深深地弥漫散布在整个空间里。热烈又妩媚,像是在梦中最深沉的野性幻想一样,缠绵悱恻,直到

  梦变为现实,也就成了醒不来的梦了。

  现实和梦境是有区别的。

  似乎在梦里,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能做到,也什么都无需顾忌。

  可是现实里的红色却被无数红线所绑缚,像是被现实的琐碎软禁一般,失去了那抹肆意的色彩。此时的红色魅力全无,只能刺激起潮涌过后疲倦的痛,然后,再对其无动于衷。

  于是第二句歌词结束,感觉彻底弥漫。

  《红玫瑰》那种好像是内敛,  却暗潮汹涌的感觉,  那种弦外之音带给观众无限的遐想空间

  未必是年轻人感同身受。

  或许反倒是年长一点的若有所感,然后就被下一句刺激的汗毛直立: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  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容

  说来实在嘲讽,我不太懂,偏渴望你懂”

  那种故事感,那种诉说,那种

  在台上许贺的演绎下,一句话没有说红以外的颜色,却又好像句句在说。

  一个字提了白玫瑰,却又处处莫不是白玫瑰:

  男人怀里拥抱着的红玫瑰,期待的却是白玫瑰。那床前的明月光萦绕在心头,难以忘怀,就连男人也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但他又偏偏渴求红玫瑰的懂得。

  如此嘲讽。

  偏偏又如此坦诚。

  把一个出轨男人的心里细细密密地展开,一针一线地挑出,然后辩解,明晰,甚至疑惑

  这种大胆的情感叙事在这一刻终于毫不遮掩,然后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又不自觉想继续探寻。

  因为事实证明,歌词唱到这里,  观众几乎是都紧紧地盯着许贺想要知道男人的下一句话。

  想要探寻他眼里整个故事的真相。

  毕竟,  很少会有歌手唱这样的故事。

  要么是我多么多么爱你,我为了你愿意做一切事情,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要么是你如何如何不爱,你伤透了我的心,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

  顶多就是个“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你”的程度,再在这之上的,几乎就是很少了。

  好像所有的男女感情都是那么纯净,

  又直接热烈。

  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歌词里呼唤出来。

  即使有某些极少数的时候犯了错,也不是故意的,好像所有人都有那么一个高的底线。

  然而很遗憾。

  世间除了可以坦然面对的清白,还有很多灰色,甚至阴暗的地带。

  它不会被拿到台面上来讲,非要拿出来讲的时候,就已经不太体面了——可这又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于这世间,甚至听的人未必陌生。

  可是几乎没有这样的故事,更没有谁会带着印象里的背叛者的身份讲述故事。

  或者讲了,也没有人愿意听。

  可现在大家听下去了。

  而这好像是第一次,这样的故事,在《歌手》的台上绽开

  “是否幸福轻得太沉重,过度使用不痒不痛

  烂熟透红,空洞了的瞳孔,终于掏空终于有始无终”

  舞台上,这个故事还在继续。

  休息室里的音乐人或许比观众更早一步,体味到了其中色彩。

  甚至这两句歌词对他们来说更像是顺理成章,意料之内的结局,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却又那么地令人无措,和惋惜。

  山河就是这么想的。

  他甚至发现,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爱台上的许贺,或者说

  许贺演绎的整首歌。

  让山河分明觉得自己能听懂,这里面讲的是平淡的幸福好似青烟,又或者说习以为常的幸福让男人对此不痛不痒,变为无感,甚至无聊。

  然后终于红玫瑰开到熟透,开到荼蘼,

  最后有了开始却没有剧终

  是的,应该是这样。

  可这其中仿佛有千千万万种细节,萦绕弥漫,甚至回荡在深深的心底。

  山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他知道,从演唱上来讲这是许贺的功劳。

  因为这是一首举重若轻,或者说用个更恰当的词,叫“大巧若拙”的歌曲。

  甚至不夸张地说,山河知道现场可能很多人觉得这首歌难度不高,但实际上即使是正常水平的歌手来唱这首歌的话,稍不留神就会是车祸现场。

  是的,不夸张地说就是这样。

  这首歌看似没有什么高音,没有多少转调,没有一堆堆好像是硬性的标准。

  实际上,它对语感、语气等软条件要求非常高,需要歌手保持相对稳定喉位的同时,精准地控制高低位置泛音的比例。

  就好像是走钢丝一样。

  可以说几乎是一刹那的颤抖就会跌落深渊。

  而观众也就会从这份沉浸的故事脱离出来,然后整个现场变成个俗烂的事故,被人大骂“三观不正”“胡说八道”以及“什么玩意,这种渣男的心思也能被拿出来唱么”

  都没有,观众都没有说这些话。

  所以这一次,或许才是许贺从另一个方面高调的炫耀——只有他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写这么个并不是光明正大故事

  然后从第一句起就拖着所有人入戏。

  观众下意识地被勾起了浮想联翩的画面,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是啊,男人究竟想怎么样呢?

  他都已经拥有红玫瑰了啊

  于是这么起承转合顺畅的歌曲,必然会在这时候给出答案。

  山河就只听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又落空”

  鸡皮疙瘩就跟不要钱一样,疯狂在他的胳膊上攻城略池,又或者像是异样的感觉从他心口出发,顺着血液蔓延至每一根毛细血管。

  许贺的歌声柔和得就好像在编织一个梦境一样,只是这梦境诉说着的,全是心底的秘密。

  台下,就连对许贺要求最高的郑楠,

  都忍不住捂住胸口。

  这是一个男人的故事,可不妨碍她能听懂,听懂那暗潮汹涌。

  然后在歇斯底里后明白一句话: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几乎是听到这句歌词的一瞬间,郑楠只想立马把这句歌词立马告诉全世界,告诉所有人,原来男人的故事答案竟然是如此简单两句话。

  却又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这句歌词适用的,又何止是歌里的情况呢?

  那可太多太多了。

  甚至早早就有人说过相似的道理,他们说: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他们说:追到手之后就不懂的珍惜。

  他们还说:哎呀,当初追我的时候天天等半小时不嫌累,现在下楼晚五分钟就生气

  可从来没有人用这么一句如此简练,如此唯美,又如此心藏狠辣地把爱情里面两个人的结合,分离,又藕断丝连的那些事情说的如此干脆。

  然后,又瞬间把人拉回了故事里。

  一切在歌曲里到达。

  也许是男人的出轨被女人发现,也许是终于等到的坦白,也许是别的,总之事情流露后,男人才陡然惊醒原来红色,也是容易受伤的梦。

  可试图再挽留的时候却又如手握黄沙一样。

  握得越紧,流失越快。

  最后一场空而已。

  所以他才会在短暂的回味后唱道:“红是朱砂痣烙印心口,红是蚊子血般平庸

  时间美化那仅有的悸动,也磨平激动”

  其实歌曲唱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整个台上台下的空间仿佛已经融为一体了。

  非要说的话,只有导演还继续指挥着:

  “3号机贴近一点拍,4号机转观众,给中景,不用给谁特写了。”

  以往的时候,唱到这些歌。

  导演就特别喜欢在台下去捕捉某些人落泪,伤感,怀念

  但今天似乎很少有的,即使没有激昂的音调,没有台上的舞动,也没有那种高亢的呼喊。

  有的只是斑驳灯光下,略带昏黄的光影里,观众们的情绪被故事穿插着,然后总有些情绪在默默地安静流淌着。

  发酵着,最后,竟然听出些不一般来。

  是的,不一般。

  听第一遍副歌,可能觉得《红玫瑰》这首歌,是感悟。

  听第二遍,也许会觉得是忏悔。

  直到听到第第二遍结束,许贺唱着:“烧得火红,蛇行缠绕心中,终于冷冻终于有始无终”

  然后缓缓唱到最后。

  终于,生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有人很多人都经历过一件事情:

  就是有些歌年轻的时候听是一种感觉,长大之后听又是另一种,老了之后还会变化。

  这其实就是听众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成长,慢慢有不同的感悟,最后才有了每遍听都不同——可是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里,为什么,每遍听起来都会不同?

  现在的情绪,不在于感悟,也不在于忏悔,而是在于

  某种说不清的东西。

  台上,许贺依旧在唱着。

  那种朦胧又若即若离的,似乎是一首歌的最高境界。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词,才会有半遮半掩的故事感,引人探究,又不得其解。

  只能伴随着这低吟浅唱,随波逐流

  然后又在刹那间醒悟: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红玫瑰》这首歌似乎唱的是张爱玲小说里的句子——可那是女性的角度,在讲述着这个故事,这些情感,这般纠葛。

  但《红玫瑰》这首歌在某种程度上,从男性的角度,甚至从亲历者的角度做出了自白。

  爱着一个,想着另一个。

  却有不似那些文学作品里的渣男一样,肆意潇洒,游戏人间。

  在这层已经被打上了标签的故事之下竟然有愧疚,有想念。有挣扎的尝试,也有徒劳的颓废。

  故事都是同一个结局,但路却有好几条啊

  “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再落空”

  许贺最后一句落下,

  此时的场内外依旧是安静的。

  山河若不是怕破坏这些还沉浸在梦境的人们,几乎就想高声喝彩,想说太会了吧,竟然把从这么偏僻的角落里,总结出这么精炼的道理。

  又把无数人讲过的道理,找到了不同的角度。

  再把这个角度,讲给所有人听。

  而听了之后呢?

  全场先是很安静,然后响起细细绵绵,不绝于耳的掌声。

  直到许贺走出演播厅,直到张邵涵上台,直到好像所有都过去一样,但这歌曲的后劲绵长的就像是从未曾断绝一样。

  静静聆听,然后感同身受。

  这就是今晚的歌手舞台,各有精彩,但舞台上下有的歌曲入耳,有的歌入心。

  前者有很多。

  刺激着大脑皮层,分泌着多巴胺的快感。

  欢愉像是潮水一般来得肆意又迅速退去。

  后者却仅仅有今晚许贺的这首《红玫瑰》,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引人进入内心无限的遐想,又有着歌曲尾声那一阵阵的…

  袅袅不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