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买丹
作者:南中僰      更新:2022-10-12 08:54      字数:4763
  赌过一会,阿丑在旁已扭得愈发厉害,晓得也手痒,商三儿方让出庄位,让他也摇骰盅,坐庄耍。

  阿丑的命物是漏壶,计时上真就有天赋,到亥初三刻,玩掉一把,不舍着起身“二更了!”

  甄黑心是唯一输满九叶,不许再赌的,但也没走,在旁看到最后。

  鬼婆婆每次下二十两,运气却好,细水长流,最后算账,反是赢得最多的一个。

  两个庄家输六叶多,分账下来,一人亏三叶零些银子。

  散场出来,商三儿叫“往后只要我在城里,一更锣响后,大伙儿都来耍!”

  陈婆婆骂“小龟孙做城主,全城都要带坏?这玩意不是好东西,年节上耍一遭,就是了,还能见天赌?”

  商三儿还嘴“死老太婆假正经,爱来不来,你们呢?”

  胖大婶摸着已滚圆的肚皮“我也少来,莫把孩儿教成你似的!”

  其他几位没做声,那就都愿来耍一个时辰。

  四个人,够开赌局就成。

  出赌坊门,纪红棉正在外等着,等那几位见了礼,问阿丑“可有趣儿?”

  阿丑咧嘴笑,猛点头,又小声道“明晚还与哥哥合伙,赢回来!”

  商三儿笑“晓得哩,莫忘打更!”

  于是,铜锣又响起,这会儿是二更天了,一次要双击着响几回。

  敲着锣,喊着话,齐走到十字口,人仙们向金仙道别,往东边去一个,西边五个,散了。

  等他们走完,商三儿左右晃着头,叫“辛苦兄弟巡街,我也走了!”

  南通街走过来,要回家,不一起再经北通街?

  阿丑疑惑间,她娘道“丑儿走吧,你商哥哥去见外室,不好带着你!”

  身边那荷叶,受老娘之命侍奉他,阿丑也晓男女之趣了,点点头,随着娘巡上北通街。

  走出去几步,后面有些异响,扭头一看,商家哥哥竟然在翻杂货铺的砖墙。

  让巡街的更夫挠头。

  娘说“防盗”不用再喊,难不成又逗我玩?

  巡完通街,还要拐去再走一遍正街,方能回城主府杏雨院歇息。

  一晚要起来几遭,不好次次吵醒门房,回府,娘俩就纵身出入,也有些像做贼。

  上千年岁数的人,打更辛苦、赌骰子输功德叶,但只头回与人往来,阿丑便觉有趣,心里痒痒。

  五更巡完街,回屋再钻入被窝,一直有荷叶捂着,热热的。

  儿子吵醒荷叶,纪红棉身子一闪,再出现,已是香烛店内院,厢房内点着灯。

  赌钱回来,马童氏也通宵未歇,眼下还拿着个木匠的刨具,在刨块尺余长的木板。

  她手里只是第一块,旁边,解开后未刨光滑的木板还有好些。

  “娘…娘!“

  纪红棉轻责“叫你着紧晋地仙,怎又在旁事上瞎耽误?”

  马童氏笑“不…费…功…夫!”

  叹息着,金仙道“别个叫你抠婆婆,赌钱也舍不得下功德叶,存了百年的好楠木,倒愿拿出来,为我做的么?”

  鬼婆婆点头,纪红棉无奈着“宵小之辈尽多,我身死前,会把肉身消散,还于这方天地,用不着棺木!”

  鬼婆婆此时却固执“有…衣…冠…冢…也…好,给…阿…丑…留…念…想。”

  纪红棉道“葬些衣物,也用不着好的!”

  “我…就…表…个…心…意。”

  百日还早,但马童氏做这口小棺,极费功夫,要的时间也长。

  若晋不得地仙,她自家寿命已不多,做这些,是真没想着能得后报。

  纪红棉苦笑“指望你晋地仙,多陪阿丑些年,怎不听,只在这不打紧的物事上耗时?”

  鬼婆婆道“对不住娘娘托付,那马妖尸,陪了这些年,见着就生厌,实难借它晋地仙!”

  也是一字一顿说的,纪红棉早已习惯,耐心听她说完。

  莫说只是金仙,便四位天帝,也算不透人心变化,当年为弥补得子枣上的过失,教马童氏尸鬼之术,却不想于她来说,本厌恶那马妖,做了百年望门寡,如今要晋地仙,马妖尸上得来的道意竟已成心障。

  纪红棉黯然“是我未算计周全,害你如此。”

  马童氏吓一跳,再一字字地道“哪关娘娘的事?是我自家不争气!”

  纪红棉叹着气“那也早些睡,我瞧瞧阿丑去!”

  对方躬身中,先闪回杏雨院,站着走神。

  与商大娘唠嗑时,就已说定,府里这些偏院,以前周家所取的名都弃之不用,眼下住人的三处,阿丑这改叫杏雨院,商城主那称柿霜院,商大娘的主屋种着两株仙桃,则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得名桃蹊院。

  城主府里,五更刚过,商大娘已起身,便得金仙劝过,笼里的鸡和地里几垄小菜,还是不愿假手他人,喂过鸡,看了菜地,又到处走走看看。

  再之后,桃蹊院眉儿也起床,不过梳头打扮又废些时,完了才出门去寻商大娘。

  杏雨院里,阿丑打更几次进出,荷叶都被吵到,天快亮亲热一遭,眼下阿丑补觉,她也还好睡。

  被商大娘锤过一顿,商城主夜宿在外,倒是心虚,天蒙蒙亮就偷溜回来,没好意思叫门房上的便宜小舅子开门,骑老狗飞过墙的。

  韩思醒了,还在床上做修行功课,城主府大门便还未开启。

  念起间,纪红棉闪到揉着腰悄往柿霜院去的商城主前“你这也太贪了些,一夜不眠,今日可还要做事?”

  心虚着,金仙骤然现出,商三儿也被吓一跳,瞧清那身红衣,长舒口气。

  对着这位金仙,商三儿愿说几句实话“以前西正街粥铺里,曾有个好女子,叫我和曹四恋她,可惜全家死魔劫里,尸身都化在公仓。韩窈娘长相、行事与她丁点不相干,但伸手挠人时,就叫我恍惚,又住那条街上,真就贪了些!”

  解释几句,反问“还想问前辈,董老头的伤,您可能治?可能帮我捉七八节大虾?”

  纪红棉答他“董策丹田破碎,非仰仗外药不可,我不擅丹术,外物又尽赠你师父,治不了他;七节虾倒不费事。但你要晓得,我将死之身,除只能报在阿丑身上的,再多赚人情做甚?陈婆婆、眉儿祖孙俩,于你都要紧,自家又不是不能钓,因果着落你身上,方好!”

  若七节虾难钓,快到百日还全没头绪,再请动金仙也不迟,商三儿道“那请前辈送我去鸡冠山,今日求丹,明日起钓虾!”

  纪红棉掐指轻算“今日去,遇不到主人,但能买丹。”

  没见过人、物,不相干的只能算这么多。

  “买得着就成,甄黑心那病人都少,似董老头这般重伤的更难再遇,离那般远,与他攀上交情也没多少用,凭空口白牙,又不会助我守城!”

  聘过的人仙多了,他也就明白,结不成因果,只凭功德叶,没人愿来这绿柳城,对方还是能炼丹的地仙。

  纪红棉颔首“我也想瞧瞧那人炼的丹。现下还早,你回屋补补觉去,咱们巳时去,早些回来,南晋国送的人,晌午就该到了。”

  商三儿点着头,别过金仙,再偷潜回自家屋子。

  叫老狗满一个时辰唤他,倒床补觉。

  要出门,待再起床,仔细梳理干净,包括啄木鸟、蛐蛐儿、酒、茶、桂花,可能用到的物事都带齐备。

  骰盅系腰带上,更不会忘。

  前院寻着老娘时,虎卫府那些个侍女又在,都与眉儿、荷叶在厨房里忙。

  商三儿不在意她们,装没事般“娘,我与纪前辈去鸡冠山求丹,说能买到,去去就回!”

  商大娘也装不知情“纪前辈说过了,晓得的,等你们回来用午饭。”

  彻夜未归,老娘没发火,心里一大块石头顿时落地,方敢指着厨房问“又有客么?”

  商大娘应道“那位马先生去年送的茶,还有好些未用。既说那桂花好,就请她们试制出来尝尝,请来帮忙,饭总要留她们吃,没外客。”

  说话间,纪红棉也漫步行到“走罢!”

  这回不带阿丑,金仙拽上商三儿,转瞬间,已过万里之遥。

  那鸡冠山,深藏于茫茫山林中,独自成峰,山势峻峭。

  离这最近的蒙诏城,也有近千里远。

  草庐炼丹者连山神都没做,只隐居于山腰上,避世炼丹。

  被金仙一拽,眼前大黑,再复明,便已在几间草庐面前,篱笆院中一个挽双髻的道童,十一二岁模样,趴木桌上逗两只独角仙打架。

  到了这,纪红棉抱手远立,由商三儿自家行事。

  四下望了一会,那道童尚玩得入神,全然不觉,便出声叫“小兄弟,我来求丹!”

  道童抬头瞟他一眼,脆生生的童音应“山人远游访友,求不着,只成丹能卖!”

  商三儿忙道“能买就成,带功德叶来的!”

  道童掏出个小竹篓,将两只独角仙赶进去,起身到院门前,问“要买啥丹?”

  “治丹田破碎的,你晓得么?”

  道童轻哼两声“弥合丹!不知可有剩,待我瞧瞧去!”

  他转身进了草堂,纪红棉袖里掐着手指,传声过来“这小道童,竟与你一样!”

  商三儿不解中,她再道“也是废地仙,阳神!此地主人炼丹,真是好本事,于地界而言,要称得惊才绝艳!”

  反应过来,商家娘儿俩,是靠大罗金仙赐下仙桃,一跃人仙六阶,旋即转做地仙的。而这位小道童,既是废地仙,按纪金仙之前的说法,容貌便与心境无关,那成阳神地仙前便是这副模样,十一二岁尚心智未齐、见事不明,若就能修到人仙六阶,天下其他修者全可寻个粪坑淹死了事。

  道童能十一二岁晋地仙,必也仰仗外物。四位天帝定有规矩,天界之物,不许轻传下界,能得商家娘俩这般机缘的,也是少之又少,道童若没得天界之物,多半就是靠此间主人炼的丹。

  地界的丹能与仙桃同力,连金仙都要赞本事好!

  纪红棉掐指中,已算此间主人过往。

  知晓他道号篱阳山人,是某修行都低的道观里,一名火居道士之子,自幼随父修道,但十二岁时,因看丹炉时贪玩,未守着丹炉,至错过火候,废掉一炉丹,他父亲暴躁,亲自斩断他双腿。

  过节时,便在大人们饮的酒中偷下了引梦丹,趁人都睡着,纵火烧掉道观。

  那夜不知怎的,城隍未报消息,得知晚了,待人仙们赶到,扑灭大火,只在水缸中救到残废的他。

  断了两腿的残废儿,得了观里传承,炼丹上倒颇有天份,修行突飞猛进,待晋为地仙,双腿重生出来,出城云游天下。

  后来隐居这鸡冠山,除采购药材,甚少离开,不过他炼的丹,俱称草庐丹,各有妙用,地仙中名气极大,专程来求丹的不少。

  那篱阳山人,地仙八阶修为。

  依这厮的过往,不是甚好东西,便再晋天仙,四位天帝也都不会收留,缺大道指引,只耽误在散仙上,循规蹈矩还好,若有逾矩,斩他的倒不会少。

  留下看家这道童,分明与篱阳山人少年时相似,非只容貌,一样贪耍,多半为他自家那心魔,舍大本钱炼出十二枚丹药,一月一服,方得仙桃之效,叫这童子做废地仙,日夜与他相伴。道童常有误他炼废丹之时,篱阳山人也只和颜悦色讲道理,从未责骂过一句,宠溺了两百多年。

  除当年纵火一事,那篱阳山人未再作过恶,当时他年幼,弑父屠门的过错,也有委屈处,且与纪红棉不相干,便丢开不管,只对他炼成的丹生兴趣。

  稍待一会,道童出来“你有运道,弥合丹恰剩一枚,要买么?”

  商城主问他“要价几何?”

  道童答“一百八十叶拿走!”

  仙家买卖,不二价。

  搜搜家底儿,商三儿还拿得出来。

  这边给付了功德叶,道童便拿出个蛐蛐盆大小的木匣,递过来。

  小木匣上,写着“草庐”二字。

  打开,就装着粒弥合丹,炼得圆满无暇,药力充沛,便旁边的金仙见着,也要赞一声“好丹!”

  赞一声后,纪红棉问“草堂里的小清净丹,要价几何?”

  道童跳起来“哎哟!害人的丹会起因果,我小童一个,可不敢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