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了仙女裙，头戴皇冠、手拿魔法棒的课代表又一次拿起喇叭，催促道：“方才瞧下边像是已经开幕了，换好衣服就赶紧下去。”

  她的话刚说完，顾柯便欣喜地往外头冲。

  结果她出教室还没走两步，头发便被扯住了。

  “跑哪去？”

  听着熟悉的声音，顾柯回头，面带惊喜：“刚想下去找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唐少瑾松了她头发，将手插口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才慢悠悠道：“你们动作太慢了，我们班第二个表演，第一个都开始了，老师让我上来催一下。”

  顾柯点点头。

  唐少瑾穿着燕尾服，高挑的身子完美衬起了衣服，头发还被人抹了点发油，本就自带气场，如今瞧上去倒像是个真正的王子。

  顾柯一边将人扯着走一边道：“她们都好啦，现在就下来了，我们先走吧。”

  里头都是穿着华服的名媛，个个跟公主似的，她还是自觉躲远点儿。

  他们刚到下头，便连忙被班上的人领着到舞台后场等待去了，后头的女生们也很快跟来。听着外头一阵一阵鼓掌的声音，他们都不由有些心里发紧，只能耐心等待着前一个节目结束。

  “紧张吗？”

  顾柯微愣，看向唐少瑾，随即轻轻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然后便小心地问道：“等等要是跳舞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你怎么办？”

  唐少瑾眯眼想了想，道：“踩着我的脚也得跳完。”

  顾柯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表演完等着。”

  “……”

  她翻了个白眼，紧张的心情刚刚松了松，舞台上的主持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来。她立马又吊起了心，跟着大部队去了。

  第一幕没有唐少瑾的戏份，因此他只来得及拍了拍她的头，目送着她在一片掌声中上台。他想着——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很紧张，早知道刚刚多夸几句。

  台上一幕一幕地过去，顾柯熟练地团团转，被欺负、数豆子、遇到仙女……

  后场的几人举着大块的幕布过去，待那幕布去到另一边的时候，顾柯已经套上了深蓝色的礼服裙，头发披在肩上，上头还别着一个歪了的小皇冠。

  口红似乎比方才涂得重了些，白皙的脸蛋衬着红唇，眼眶还留着泪珠，这个潸然欲泣的美人儿先是举着裙摆，朝下头露出一个懵逼了两秒钟的神情，然后匆匆忙忙地下了场。

  一看就是忘记了自己应该干什么。

  下头爆笑，尔后看着灯光黑下，再打开时，悠扬的小提琴和钢琴声响起，同性搭配着跳舞的场景令观众又是一番大笑。王子却在此刻穿过重重人群，朝刚刚闯入晚会的灰姑娘一步步靠近。

  顾柯看着他的身影，茫然的表情总算也敛了去，拎着裙子坚定地朝他走去。

  王子和公主相遇的时候，是童话最美的时候。

  当那蓝色的纱裙轻轻蹭上西装精致的布料的时候，灯光都暗了暗，下方也不由屏住了呼吸，看着王子伸出手，尔后公主优雅地搭上。纤细的两只手十指相缠，也不知撩动了谁的呼吸。

  舞台上，顾柯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生怕自己太紧张跳错，只好转移注意力。

  她抬起眼眸，看向唐少瑾，轻轻道：“最近看莎士比亚，我给你背一段吧？”

  唐少瑾微顿，将视线转去她脸上，顺着柔和的灯光，微不可查地颔首。看着温顺的顾柯，又觉着自己的反应太生硬，便勾了勾唇角，示意她放轻松。

  顾柯绞尽脑汁，想了半天“tobeornottobe”又觉得太煞风景，心急之下总算是记起昨夜才看到的一句——

  “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她的眼睛里映的都是他的身影，即便背得断断续续——

  他也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顾柯像是突然变好看了一样，再也不是他印象中扎着高马尾的爱哭小女孩，是此刻这一个精致的、优雅的小公主。

  大概是因为今天穿了礼服，披了头发吧。

  下次她再说自己是仙女，就——不反驳好了。

  顾柯感受着腰间忽然加大的力道，他的手似乎要抓紧她的腰似得，使得两人本就靠近的身躯又贴的紧了些，她都能隐隐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和温热的呼吸。

  原来他也不是不紧张的嘛。

  顾柯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示意他放松。

  十二点的钟声准时响起，灰姑娘慌慌张张地松手，抓起裙子转身便跑。

  结果都快要跑下场了，合脚的水晶鞋还没掉。

  顾柯咬咬牙，将右脚的鞋子往后一甩，那只鞋子飞过半个舞台，稳稳地落在了舞台中央，王子面前。

  一片爆笑中，王子忍着笑意，将水晶鞋捡起来，痴痴地看向她逃跑的方向。

  最终，王子在家里找到了她，单膝跪下给她穿上了鞋。

  明明合脚的鞋子此刻突然穿不上了。

  下面又是一番嘲笑她“怕是假的灰姑娘”。

  今天这双水晶鞋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最终她用力踩了踩，还是穿上了亮晶晶的鞋子，穿着那条朴素的裙子，将王子扶了起来。

  唐少瑾双手捧上了她的脸。

  灯黑。

  紧接着顾柯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恶意地往两边扯了扯，她连忙将他的手拍下，牵着他，在灯又亮起时与众人一起谢幕。

  下头的议论声和鼓掌声都很响，众人都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下了台。

  顾柯被理所当然的围了起来。

  课代表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用力地拍了拍顾柯：“我们准备的笑点一点儿都没用上，幸好你比较搞笑，充当了全剧的笑点。”

  “是啊是啊，我看到我们英语老师在评委台下都快笑抽了哈哈哈哈！我和你发誓，他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说顾柯存在感低了，怕是明天就能记起你的英文名来。”

  讲道理，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表扬。

  还有英语课上的存在感。

  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群不知在夸她还是嘲笑她的同班同学，顾柯终于在外围找到了唐少瑾。幸而他一向存在感就高，此刻穿着正装和皮鞋，靠着围栏的姿势跟靠着跑车一模一样，顾柯想找他几乎都不用费什么力气。

  唐少瑾朝她点点头：“换衣服去，小心让鞋跟崴了脚。”

  顾柯走前几步，将头上的小皇冠正了正，认真地看向他：“今天你还没夸我呢。”

  唐少瑾想了想，缓缓道：“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顾柯呲牙，将右脚的水晶鞋甩在了他的鞋前面。

  唐少瑾终于离开了他的跑车，弯腰捡起鞋子，走到她面前放下，还一边指责她：“不要毁坏公物。”

  “哼！”顾柯踩了鞋子，转身就气冲冲地走了。

  待两人换回校服，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顾柯卸完妆，将服装都放回班级的箱子里，见唐少瑾已经在外头等很久了。

  看着她走出来，唐少谨捏了捏手上的小皇冠，又歪歪扭扭地往她头上戴。

  顾柯惊诧，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小皇冠，看向他：“咦，我把道具都放回去了，怎么还漏了这个。”

  唐少瑾看着她，淡淡道：“你刚刚转身的时候掉的，戴着吧，明天再还。”

  顾柯只好点点头。

  “口红抹干净了吗，嘴巴怎么红红的。”唐少瑾伸手指，在她唇上擦了擦，再看自己的手指，干干净净地。

  “啊？”顾柯拿出随身的小镜子，在夜色里困难地照了照，自个儿也用力擦了擦，随即疑惑道：“卸干净了啊，我嘴巴不一直这颜色的吗？”

  唐少瑾的眼眸暗了暗，随即自然地转了身，插口袋便迈步走。

  “天太黑，看错了。”

  顾柯将披肩的头发扎起来，还小心地扶了扶皇冠，小步跑跟了上去，一边嘟哝：“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两人快到家时，顾柯忽然一个踉跄，唐少瑾赶忙拉住她，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看：“鞋带掉了。”

  顾柯背着手，捏了捏手指，双眸亮晶晶地，看向他：“你帮我绑。”

  “你自己没长手？”

  顾柯厚脸皮地指了指头上的小皇冠，自若道：“你给我戴上的，不能低头，皇冠会掉的。”

  见他还是愣着，她还催了催：“快点嘛，天黑了，摔跤很危险的。”

  唐少瑾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缓缓蹲了下去。

  排练都给她穿过这么多次水晶鞋了，也不多这一次。

  以前他从来对着顾柯无辜的、认真的眼神游刃有余，如今莫名其妙地，就突然抗拒不了了。

  他在灯下单膝跪着，认真地给她的小白鞋绑上了一个别扭的蝴蝶结。

  他向来带着轻微洁癖，顾柯都能想象得到他校服裤膝盖上会蹭上一层灰。然而此刻，他发旋顶近在咫尺，露出一截长长的白皙的脖颈，是她第一次见到的，温顺的，毫无防备的状态。

  她睁眼看了很久，将此刻的画面都印在了心里，见他绑好了一个，也顾不上另一个也要掉不掉的，顾柯拍了拍他的头，笑意盈盈地说了一声“乖”，然后就笑着跑远了。

  唐少瑾起身，看着她撒欢跑远了的身影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一块灰色在黑色校裤上特明显。

  他随意地拍了拍，慢悠悠地又在她身后跟着走了。

  大抵是童话故事总是太过美好，容易让人陷进去。连顾柯这个小傻子，在这个夜晚，都变成了公主。

  连眼珠子和头发丝，都像会说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