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手疾
作者:夜锦衣      更新:2022-07-13 07:00      字数:3999
  再次来到“安居坊”,计安平和大家一起把东西卸下,今天的东西比较多,三大辆牛车堆得满满当当。

  收拾停当,吃过午饭,计安平给大家讲了一下最近的安排。“这几天,我们店还开不起来,东西太少了。所以大家要加紧赶制一些东西出来,像木盆木桶水车凳子桌子之类的。”计安平打量着一圈老实巴交穿上龙袍也还是木匠的工友们,没办法只好还是点了牛大角,“大角,你们先前不是也进城给大户人家打过家具吗?看什么东西比较实用,就先打一批出来,至少要把堂屋摆上。”

  “好的。”牛大角应着。

  牛小角自顾自地拿着刨子在一边刨着木料。

  “那个,”有人想起工友们的拜托,“计工头,我们现在才有两辆水车,是不是先做水车?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计安平抓抓头发,“……那就先做水车吧。这两辆赶紧刻上我们的标识。放在大堂里展示,有人要问的话就卖十两,少了不卖。”

  大家都倒吸一口气,这么贵!可想想还是值得买。

  “以后我们自己人要买还按先前的价格。”

  “小田,小文,你们两个小点,每天上午出去把菜买回来,但不能在外面待久了啊。做饭的问题嘛,暂时大家轮流做着。”小田的手艺是不能指望,一群女人没有一个精通做饭。计安平自己倒是会,但是一群女人都不会,她也必然是不会的。

  “住就住楼上那两个通铺。你们随便挑,想住哪间住哪间。”

  “大角啊,你是师傅。这几天每天具体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好咧!”牛大角大声应道,这还是计工头第一次明确她师傅的身份。

  “我暂时还不住这儿,晚上还回工地去,不过每天我肯定会过来一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到时可以告诉我。”

  中午大伙休息了一下,就开始干起来。

  计安平赶到城隍庙下的一家装饰店,把前几天订的招牌匾额扛了回去。

  傍晚,计安平把两辆牛车拆散放到另一辆上,赶着三头牛就回工地了。

  “安居坊”这边的牛棚暂时还没有建好,也没有地方喂牛。

  之后几天两头的事情都进行的比较顺利。

  计安平白天到“安居坊”看一看,下午就回工地继续干活。

  眼看着工地马上就能完工,“安居坊”的货物也越堆堆多,计安平的心情却没有好起来。

  离上次抓小偷已有几天了,计安平发现自己的手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还是时不时地颤动。搬一些石料修修城墙问题还不大,就是一拿起笔感觉就明显了,得死死地握住才能写得了字。

  看着半天才写了一行的账本,计安平叹了口气,放下炭笔,两手互相捏着。

  “怎么啦?手还没有好?”老张走了进来。

  周家茶楼的房子老张一直没退,她的家当什么的也都在这里。

  计安平倒是有一段时间没住这边了,偶尔过来理理账。

  “是啊。不知怎么了,不痛不痒的。”计安平也奇怪。

  老张拿起计安平的手放到桌上,不一会儿又抖了几下。计安平收回手,放腿下压着。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好。”老张也奇怪,要说是那天出力过度,这些天也该好了。

  “要不明天我去城里找家药铺看看吧?”计安平道。

  “找什么药铺。”老张把账本合起来,“起来起来,我带你去找老赵看看,这家伙别是那天给你乱扎扎坏了。”

  计安平这时已知道这个老赵就是看城门的老兵了。

  两人只着亵衣,也不披外套就下了楼。

  楼下叶婉儿正背着小钱儿在收拾桌子。昨天周老爷子的弟弟来了,几人坐在院子口聊着天,看见两人,那个和周老爷子一样瘦高个的老头马上打量着两人,又凑到周老爷子面前嘀咕着。

  计安平没理小钱儿滴溜溜看着自己的大眼睛,径直出去了。

  “我们马上就回来。”老张随口道。

  两人找到守城老兵的时候,她正在小屋中自斟自饮,桌上一碟咸菜,一碗糙米饭。

  “不是叫你到我工地上吃嘛。”老张迈进门就嚷。计安平跟了进来。

  一间小小的屋子,一张小床一张饭桌两条长凳,基本就满了。连灶都是老赵自己在屋檐下乱砌的。

  老张计安平一走过来,连转身都困难。

  “来点。”老赵举举酒碗。

  “算了吧。我说你也少喝点。”老张把桌下的长凳抽出来,“找你有事。”

  “什么事”老赵浑浊的眼神落到计安平身上,“嗯。丫头,来喝点。”

  计安平摆摆手拒绝了。

  “我说你这个半吊子大夫,到底行不行啊?那天被你扎了几针,到今天小计的手还不能写字。”老张敲着桌子。

  “啊!”老赵顿了一下,“不能啊。我给人扎针都扎了几十年了,当年我还给你扎过呢。”

  “写字还能写,就是抖,得使劲握着。”计安平伸手去拿老兵的酒碗,抬至空中。不一会儿,手指就抖了起来,越抖越厉害,越抖越厉害,碗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啊呀。”计安平赶紧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手腕,飞快地把酒碗放回了桌面。

  老兵的面色凝重起来,“手我看看。”

  计安平把手递给她。

  老兵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摸索着,十个指头都细细地按过之后。老兵又把酒碗倒满,“从这儿拿到你那边。”

  计安平拿起碗飞快地放到面前,一滴酒都没有撒出来。“我很快地做这些事的时候,不会抖,就是拿一会儿手指就抖了。”又把酒端起来,慢慢地移到对面,感觉手又要抖了,赶紧放了下去。“要是再等一下,就抖得更厉害。”

  老兵慢条斯理地端起碗,“嗞”地一声将酒饮尽。直接用手抹抹嘴。将右手伸到桌面上,冲计安平招了招,示意掰手腕。

  计安平伸出了手,有些犹豫地握住了对方干瘦的手。“老师傅,我的手比较重,你可要小心点。”在工队里有新来的人不了解,听说计安平手劲大,就跑来闹着掰手腕,十次有九次,还没开始就输了。

  “松点,松点。”刚一握上老赵就叫唤。

  计安平赶紧松了手。

  “你这丫头手劲还真是大。我们只是掰手腕,你握那么紧干嘛。”老赵挥着手。

  “早跟你说过小计手劲大了。那天亲眼所见你还不相信。”老张在一边幸灾乐祸。

  “还比吗?这次我不握了,你握住我的手好了。”计安平道。

  老兵挥挥手,又去倒酒,嘴里念叨着,“放松,放松,放松了就好了。”

  “什么放松?”老张替计安平问出了口。

  “就是放松,什么都不要想。”坛子里的酒不多了,老兵举着坛子往碗里沥。

  “你是说,我手没问题,心理有问题。”计安平道,不痛不痒手确实没问题,但是一做细微的动作就会抖,以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那就是心理有问题了。

  “确是心理的问题啊。”

  “心理有什么问题?”老张不解道,“老赵,别是你看不出来,难说吧。”

  老兵眼一瞪,“再杀个人就好了。”端起桌前的残酒一饮而尽。

  “喔,你是说……”老张似乎想起了什么,“跟之前退下来的那一些人一样。”

  老兵愤愤地端起白饭,毫不理睬。

  计安平若有所思,她这几天夜里经常睡得不舒服,是不是就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心里有阴影。只不过自己也不甚察觉罢了。

  “安平啊,你放心吧,你的手没事,等过一段日子,自己就会好了。”老张对计安平解释道。

  计安平点点头。

  回到周家小楼也才不过九点钟的样子,老张上楼去了,计安平决定先去茅房解决一下。

  刚走过院门就听见叶婉儿的房间里有人说话,不一会儿“哗啦啦”一阵铜钱响,似乎钱掉在了地上。

  接着人影晃动,周老爷子端着油灯出来了。计安平赶紧闪进厕所。

  计安平在厕所里等了几分钟,等出来的时候,周老板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叶婉儿父子房间里也没有灯。

  抓抓头皮,计安平抬脚往院门走。

  刚走到院门,就听到叶婉儿在房间里一声“哎哟”,似乎有人绊倒了。

  计安平看看周老板的房间似乎没有动静,两三步迈到叶婉儿父子窗下。

  伸手在窗上“咚咚”两下,“没事吧?”计安平压低了声音。

  屋里寂静一片。

  “没事吧?”计安平又问了一声。

  “走开!走开!”屋里传来叶婉儿小小的回应。

  计安平狐疑了一下,又两三步跑回院门,上楼去了。

  转天清晨老张睡了个懒觉,打着哈欠边披衣边往楼下走。

  大堂里坐着周家老两口,一脸怒意。

  叶婉儿缩着肩站在一边,苍白着一张脸。

  桌子上摊着一把铜钱。

  “明明是三十文,现在怎么只有二十九文?”周老爷子一拍桌子。

  叶婉儿一抖,“……没,没找到。”

  “没找到你敢睡觉。”周老爷子一下站起来,揪着叶婉儿的耳朵就拎,“我不是说不捡齐不准睡觉吗。你连我的话都当耳旁风,还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找了,就是没找到。”叶婉儿护着耳朵,又不敢去拉公公的手,真痛得额头冒汗。

  “恩,三十文大钱还飞了一个不成?”周老板阴阳怪气地道。

  “哎呀,真是见鬼了。还真找不到。”周老爷子的弟弟笑着从院子里走过来,“这大白天的,我把屋子都翻遍了,就是没找到那一文钱。”

  “你说,那一文去哪了?”周老爷子一手揪着女婿的耳朵,一手连连几个耳光打下去。

  “啊……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叶婉儿真是不明白,明明之前态度已有所好转,怎么最近又开始严苛起来。

  “哥,你别打了。一文钱也不算什么,半个烧饼钱而已。她要是拿了也就拿了。”小钱儿的叔爷在一边闲闲地道,看似求情实则火上浇油。

  “现在就开始偷拿家里的钱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补贴多少个妇人。你说不说,你拿钱干什么了?”

  老张慢悠悠地走出周家小楼,走得老远还能听到屋里传来的求饶声,不由连连摇头。

  计安平带着工人已经干了一会儿了,见老张来了,就拍拍身上的灰,准备去“安居坊”了。

  “安平啊,你上午就别过去了,”老张阻止道,“等半下午你再过去,去了就在那边忙吧,这边就收尾一点事了。等收完尾,我直接带人到山上去。”

  计安平看了看不甚忙碌的工地,“也行。”重新拿起一桶泥浆,边往墙上刷边道,“我想在‘安居坊’重建一座茅房,这边不忙,我下午再带几个人手过去?”“安居坊”的茅房建得跟主楼相连,工作间的气味实在不好闻,这几天几个木匠都在正堂做事。

  “行啊。你看着办。”老张很爽快。

  中午吃过午饭,计安平就挑了五个人叫收拾东西去“安居坊”。

  她自己也跑回周家小楼收拾被褥,边收拾边往窗下院子里望,刚刚上楼就没看见叶婉儿父子,只那个跟周老爷子长得很像的小老头在收拾桌子。奇怪了,她们还舍得不压榨别人了。

  衣服三套,铺盖一卷,装满书本的包裹一个。这就是计安平所有的东西了。哦,计安平摸摸怀里的钱袋,还有五六两碎银子。

  计安平把东西提下楼,还是没看见叶婉儿父子。

  “哟,计工头要走啦?”周老板端着一盘菜出来给客人上上。

  “是啊。这边事情马上做完了。我先走一步。周老板生意真好啊。”计安平把东西放到柜台边,往后院走去。

  “还行,还行。”

  计安平几步走进院子,小钱儿果然不在廊檐下。

  “看什么呢?”有人在身后突然道。

  计安平回头,是周老爷子的弟弟,计安平没理他,慢慢走进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