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工地工程进度竟然不比另外两个地方慢，在老张跟老李师傅谈过一次之后，整个工地的氛围陡然一变，从松散无序变成井井有变。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计安平看人还得改进。

  这天计安平挥手跟城墙上的工人作别，从内城墙往下走，走到东北角门的时候，她站住了。

  城门口走动的人流一瞬间也全部停住了出城的脚步，纷纷往道路两边让。

  两队披坚执锐的队伍自东西长街而来，从角门走了出去，一支黑盔黑甲，一支银盔银甲带毛边点缀。

  这是内皇城执勤的队伍在换班。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女子，指着银装将士，语气颇为不岔，“这些西蛮兵还在咱们白象城耀武扬威，太过份了，要是淳仁皇帝还在位，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早赶出去了。”

  计安平走近一点盯着银装将士们，没看出她们外貌与白象人有何不同。

  身后一个身量略高的女子，也是一身书生装扮，赶紧打断，“……可不要乱说，现在白象与西蛮，两国关系正好，贤姐可千万不要妄言，引起士人的攻伐。再说这些西蛮兵又不是私自过来的，这可是贞郡主的私兵。”

  计安平在旁边伸着耳朵听八卦，城外驻有军队她是知道的，站在城墙上往外看，天晴的时候能看到好几个驻地，但是驻的什么兵她就不知道了。

  “……看看，看看。这就是五王一脉和七王一脉的差别，五王宁愿丢掉江山，也要跟西蛮死战到底，七王又是引贼入室，又是派郡主和亲……”

  “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跟现任皇帝也没有关系，你就少发牢骚，我可不想到大牢里去看你。”

  “我说得难道不对吗。我们皇族郡主是多么高贵，竟然要嫁给一个小小的西蛮王，想想就心痛。”

  “前任西蛮王去世后，当今皇帝陛下就将郡主和小郡主给赎了回来，你要是心痛，就去内皇城下逛逛，没准还能给贞郡主请个安，顺便还能看到西蛮国小郡主……”

  “什么西蛮国小郡主，按我们国家皇族规矩论，那是我们白象的小郡主，再说小郡主之前不是嫁给朝廷大臣之女了嘛，这从哪头论都是咱们白象人。”

  这些城里人知道的就是多，计安平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知道这些西蛮兵大概是来保护什么大人物的，千万不能得罪就行。

  其实这些人跟她也没关系，离得远，人家是皇、官、兵，她就是一个小农民，顶多算个小商人。

  云泥之别。

  计安平飞快地往坊里赶，她给工地上送了一些泡菜和肉菜，自己还是饥肠辘辘。没坐车，空着手，跑起来比坐车慢不了多少。

  她这次没走大道，走到东市口的时候，想了想往里面官学街转了一下，之前没注意过官学，自从秦汉斌到坊里打临工，计安平才知道官学在东市不远的地方。

  东区是富人聚集的地方，东市里的铺面也比西市高档，官学也在这一片。

  计安平从官学门口一走而过，石刻的门楼上“求实学堂”几个大字，苍劲有力。

  又有对联——天作君师，门罗将相，并列两旁。

  不时有书生模样的人脚步匆匆与计安平擦肩而过，三月份的天气，不少人满脸大汗，这些人普遍衣着泛白，应该也是跟秦汉斌一样的城里人，为了省官学的那点住宿费而选择住自己家。

  不知计相才怎么样了，要不要抽空进去看看。

  计安平脑海里转了两下，就放下了。

  这个大堂妹为人最是机灵，家里长辈又偏疼，又跟“金绣坊”结了亲，肯定过得春风得意，受不了欺负。

  刚走出官学街，往左一转，计安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一栋精致的二层小红楼建在左手边，二楼栏杆上挂着个牌子——红袖招。

  “哎，小姐，进来喝茶啊。”门口一个清秀的少年看她打量着里面，赶紧招呼。

  计安平摇摇头，脚步不停地走了。

  东区就是有钱，连个茶楼都开得这么高级，小厮都长得这么好看。

  计安平跑回坊时，门口台阶上坐着几个人正在啃馒头，手上还端着各式各样的碗，其中好几个已经很面熟了。

  计安平点点头，赶紧进了门，饭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计工头回来了。”

  “计工头赶紧来吃饭。”

  “就等你了。”

  ……

  就等我？

  计安平看大家的馒头都啃了半个了，笑道：“赶紧吃，多吃点。中午有肉菜，到时少吃点，那可是咱大厨特地起早到屠宰场扛回来的。”

  “哦哦哦。”

  “有肉吃。”

  所有人来不及抗议计安平的小气，一听有肉吃，差点把屋顶掀了，当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肉要吃，馒头也要吃。

  “小计，看谁来了？”老张冲计安平招手。

  “小计。”一个高壮的女人在小桌边站了起来。

  “大田。”计安平一声惊呼，冲上前，拍着大田的胳膊就是一顿抱。好家伙，这是心有灵犀呀，之前还想着月底她这边没消息就去看看，大田就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从长石山到城里路程可不短。

  大田脸上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看到计安平开心的样子，也笑开了。“也是刚到，凌晨就出发了。跟赶车的一起过来的，她们赶时间，下午还得赶回去。”

  “好，好，好。”计安平连连点头，“先吃饭。”

  四方桌上原本坐着四个人，老张、牛小角、小田、大田，一人一方，饭菜都上来了。

  叶婉儿这时又端了一大碗粥放到计安平旁边，正好跟大田在一方。

  小田一看赶紧站起来准备往牛小角那方坐。

  计安平一把按住她，“不用，我跟大田姐坐一方。”

  “大田，你这一个年过得，怎么黑成炭了？”计安平打量着大田黑红的脸膛，去年见面的时候还算白。

  “哪像你，越活越水灵，一个冬天过得越发细皮嫩肉。”大田嘴里嚼着泡菜，把大手往计安平手边推推，黑白分明。

  “我这是捂的，你看等这个夏天一晒，到时候得黑成什么样。”计安平呼噜呼噜喝完一碗大米粥，勉强占了点胃，吃饭一点不耽误她说话。

  “小老板就是显摆，去年一个夏天过完也没见她黑几分，一个冬天过去，反而过白了。”

  “左邻右舍那大哥儿小夫郎的有事没事到咱坊里闲逛……”

  “就是，哈哈……”

  有那混不吝的，拿老板开起了玩笑。

  计安平冲大桌子那边挥了挥筷子，一群瞎起浑的。

  不过这些人说的还真是，不比不知道，计安平跟工匠们比比，跟上辈子卢雪莲比比，还真是比普通人细皮嫩肉一些，家里几个兄弟都没有她白嫩，要不是有近一米八的大身高衬着，她就是典型的小白脸。

  卢雪莲天天高档面霜擦着，偶尔pa做着，还没她白嫩。

  这些工匠们更不用说了，去年工程结束的时候，个个土里刨出来的一样，到现在也没白回来多少。

  计安平当时就是黑了几个度，天气一凉下来，就慢慢白回来了。

  “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你们羡慕不来。”计安平作洋洋得意状，一边迅速干下去两个馒头。

  “哕！”也不知道是谁都敢哕老板了。

  大田这次来就是来汇报水泥的研究进度的。

  她去年收了计安平的金珠后，就在村里找了几个人，把自己之前的窖重新修整了一遍，后来就一直在试验黑泥灰。

  吃过饭后，饭厅空了，两人就在饭厅聊起了实验。

  “我家厨房是最先抹的，不到三个月就有点起泡、碎渣什么的……”

  “咱俩一起涂的墙面也是，现在也有一些起泡了。”

  “不过整体上比泥浆结实，也防水。”

  大田把靠墙放着的几块黑灰板搬出来，一块块的摆好，给计安平介绍着差别，这几块板都是用出窖的黑灰再搀和其他的碎渣涂抹而成的，只是批次不同，成果不同。

  计安平蹲在地上，每个石板都摸一摸，捶一捶……

  “这一个是最新拓出来的，细腻，光滑，前面的几版你看都没这么细，而且掉渣现像也在减少，这一个最新的拓出来也有个把月了，一点起泡的现象都没有……”大田指着最后一块有一根手指厚的石板道，这块石板已经很接近卢雪莲世界的水泥板了，除了颜色是黑灰色的。

  计安平对着最后一块石板稍微用力捶了一拳，石板裂开了……

  典型的强度、硬度不够。

  大田低着头，就是这样，她已经想尽了办法，就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计安平看着地上的碎块，捡起断面看看，若有所思……

  “有没有注意多长时间能凝结？”计安平也是刚刚想起来，凝结速度也很重要，要是水泥凝结得很慢，肯定影响工程进度。要是凝结得过快，也有问题，工程容易凹凸不平，不容易找平。

  “……这个没注意，就跟咱们之前抹墙的时候一样。”要是解决了硬度问题，这个黑泥灰肯定非常有用。大田看着地上的碎块，一脸沮丧，感觉就差一步，“这么脆连土砖都不如。”

  计安平却笑了，这都超乎她的预料了。

  把大田拍起来，“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这个东西做出来肯定很有用，前期有些投入都是应该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既容易做出来，又特别有用，特别赚钱的。”

  除非有人穿越时空而来，像卢雪莲一样。

  感谢网络，感谢卢雪莲是个行动力超强的人，看到什么东西都想了解了解细节。

  “走，咱到市场上去买点东西。”计安平记得石膏好像能够延迟或提前水泥的凝结时间，只是生石膏还是熟石膏，添加多少她就不清楚了。

  两人到市场上背了两袋子石膏回来，计安平还买了点布料和糕点，回来的时候大田频频往奴隶坊看。

  计安平赶紧拉着她走了，她不喜欢那个地方，从来没进去过。

  一个人被当成货物，其他人也就同样能成为货物。

  “咱要是真把这个东西搞出来了，最好买几个奴隶。”大田经过计安平的一顿心里按摩加前景规划，对研制出计安平口中的水泥又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