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活
作者:清河先生弄一计呀      更新:2022-07-14 21:34      字数:2288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可天气依旧闷热。太阳露出一点眉目来,很快又被飘忽不定的云层遮盖住。远处似乎有风,可偏偏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老张头和往常一样,在后院里摆上一张藤木躺椅,正半眯着眼不慌不忙地摇着那把题着“何以解忧”的纸扇。我想,整个周家村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物来。

  照旧例,这僻壤的每个村子的名字,都是从老祖宗那时候传下来的。即便长安成了西安,金陵成了南京,周家村却还叫周家村。

  据说,后稷是周姓始祖,后来有一支在此落脚,便成了周家村。我是不太信的,所以总问老张头,你们周家村怎么都是姓张的?

  起初,老张头饶有兴致地给我解释道,本来姓周,后来不知道从哪跑来这么多姓张的。我便马上补充道,玉皇大帝派来的,都是亲戚。

  后来,老张头又说,终于搞清楚了,这地方本来都是姓徐的,那些搞登记的人写错了。

  再后来,老张头就没好气地骂道,你个小宗桑,老婆饼里就能吃出老婆来么?于是,我知道了,历史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所以,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隔壁的谢家村也大多姓张,而那边的王家村却大多姓杨。时代变了,所以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了。

  老张头看到我,先是把那双半眯着的眼完全闭上了,却又扇了两下纸扇起了身,冲我笑了笑,说道,清河先生今日雅兴啊!

  我抬头看了下天,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却也掏出一把纸扇来,答道,我这是拜祖宗来了!老张头竟也不生气,给我搬来一张长凳,还倒了杯茶。

  “王家村的事情你听说了吗?”老张头眯着眼摇着扇子问道。

  “你是说办丧事的那户人家?”我也扇着风,“何止听说,我还去了。人家哭得真是伤心啊。”

  “有什么好伤心的,早晚的事情。”老张头依然不慌不忙,“听说那女儿伤心得也被送去医院了,差点一场丧事变两场啊!”

  “老不正经,你是想说母女同堂么?”

  “那倒不至于。只是仔细想来,颇有感慨罢了。”

  “哦?什么感慨?”

  “一辈子三顿饭,一顿也没吃上。”

  “不是一天三顿饭么?”

  “出生的时候摆一桌,结婚的时候摆一桌,死的时候摆一桌。生下来哭着要吃奶,没赶上好饭菜;结婚的时候忙着招呼客人,洞房花烛顾不上吃;死的时候大家笑哈哈,自己躺在棺材里没得吃。

  “你想的可真是周到!照你这么说,你还有几顿吃?”

  老张头愣了愣,没有接话,又继续说道“谢家村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哦?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我还真没听说。”

  “主人公可是你的老相识了!”老张头诡异地笑了笑,“你上小学那会,有个黑皮丫头每天嘲笑你留晚学,还记得吗?”

  “我知道了,你是说那个天天骂我大笨蛋的那个黑丫头啊!”那是一年级时候的事情了,我认不清声母韵母,每天被老师放学后留在教室罚写。可怜了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爸妈,每天在地里干着农活,一到四五点就听到有人大老远喊着“哎呀呀大笨蛋,几个字认不全”。

  “那又怎么样?一个初中毕业的丫头现在倒要来嘲讽我这个大学生了吗?”

  “记得就好,我是想说,她家出事了。”

  “死生之外无大事。你说的事,是什么?”

  “那丫头的老娘,前段时间在自家地里摔了一跤,腿怕是保不住了。”

  “我说老张头,你还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保不住腿,这不是留了条命嘛!”

  “你听我跟你说。那丫头有个亲姐姐,叫小芳。小芳很早就嫁人了,那男人没过几年就生了重病。”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讲完?你是想说克夫?”

  “你猜怎么着,那小芳听了她娘的话,直接回了娘家,把那病鬼老公一个人丢在床上了。”

  “你是想说没良心的报应?”

  “我不知道。”老张头摇了摇头,好像在想些什么。

  “这样吧,我也给你讲两个故事。”我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太阳像是要落山了,可一阵风吹过,又从云层里半露出来。

  “我有个朋友,偷偷拿了户口簿,跟一男的领了证,没过多久又离了。”

  “你这算什么故事?”老张头学我打断他的模样反问道。

  “有意思的是,前些日子她找我介绍工作,本来做得好好的,一个星期不到又不干了。”

  “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这样么?拿什么都当玩笑。”老张头继续学我讲话的样子。

  “其实,她做每件事都不超过一个星期。”

  “那怕是有病了。”

  “是啊,有病,心病。”

  “心病能治么?吃药有用么?”

  “什么病都能治,吃药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前提是吃药。”

  “你这样说你的朋友,我有点担心啊。”

  “担心我咒你个老不死的早点去见上帝么?”

  “那可能是祝愿了。”

  “哈哈,我突然觉得物竞天择很有道理。谁不是没办法地活下去呢?”

  “你这笑声,怕是不愿意让我去见上帝了。还有一件事呢?”

  “其实哪有那么多事情啊,我有个同事,最近焦虑得很呢!”

  “你看我在这躺着晒太阳,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啊。”

  “那你为什么而活着呢?”

  “天命如此,老天没到收我的时候,我总不能厚着脸皮自己送去吧?”

  “没想到厚脸皮有时候也会变成薄脸皮啊!”

  “我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故事总是有趣的。”

  “一个小男孩要跳楼,妈妈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

  “不管怎么样,轻生的人总让我鄙视。”

  “就当地狱之门敞开的时候,正如你所说,轻生的人是见不到上帝的。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上面写着一行字。”

  “哦?这时候拿封信出来?真是故事。”

  “希望妈妈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这哪里是信,是贺卡吧。”

  “你可真聪阴。那时候小男孩刚学会写字,在妈妈生日的时候写了张贺卡,希望妈妈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所以,小男孩看到了这张贺卡,没有去地狱,也没有上天堂?”

  “是啊,妈妈所有的心愿就是希望孩子永远健康平安地活下去。”

  “所以,是为妈妈而活?还是为自己的祝愿而活?”

  “像你这样分析故事,永远都不会开心的吧?”

  我看了看老张头,没有回答。老张头应该并不是周家村的土著,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宗。。

  “你说,生活是生还是活?”我看着太阳,依然有些头晕目眩,想问却没有说出口。

  清河先生于2021年5月26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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