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重镇名叫宁城，有一个意头很好的名字，却常年不得安宁。

  此地与盛朝国土接壤，又临着九部之一的蛮族，蛮族与盛朝前几年来往密切，明着暗着地没少骚扰宁城的边防。

  这两年可以说是大战没有，小战不休，两地守军常常一言不合就干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一句口角，也或许是因为两方小兵一起捕猎的一只野兔。

  闹事的理由千百种，两边的将军都已经见怪不怪，只要不闹出格，两方大将轻易不会下场。

  但这次竟然因为一只羊打死了人！

  那这事儿，可就大发了。

  据说此次大战的导火线是这样的。

  乾朝某个老农放羊时，羊群里有一只不听话的走远了，吃了两口盛朝地界的草。

  盛朝巡逻的士兵见了便吵吵嚷嚷地要赶羊，顺手还将那老农推倒在地，老人家一把年纪的身子骨，哪经得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这一推？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同样是路过的乾朝将士将老人家扶起，问清缘由后，从地上连土带草地抓了一把扔到对面脸上，呸了一声“几根破草还给你们，别把你们饿死了！“

  这还得了？

  哪个热血方刚的少年能咽得下这唾面之辱？

  一场斗殴由此而来。

  本来到这里，仍然不算什么大事，平日里这样的摩擦实在是太常见了，不稀奇。

  但问题是，盛朝死了一个人。

  还是被乾朝的兵打死的。

  ——这死得颇为蹊跷，大有嚼头，不是当场打死的，说是他回去后就一直觉得身体不舒服，没多久就暴毙了，据他们的军医说，是被殴打致死。

  盛朝将军大怒，誓要乾朝给个说法。

  乾朝大将一口浓痰吐盛朝地界儿上，骂骂咧咧，那冤死鬼到底是怎么死的还两说，想让自己交出手底下的兵去送死？作你的春秋白日梦！

  这一番你来我往的口舌之战，还夹杂了一条人命，直接就升级到了国家层面。

  气氛都给烘托到这份儿上了，这不打一仗，说不过去吧？

  盛朝有了完美的出兵理由，当即宣战。

  这场祸及数万人，伤亡惨重，耗时数月的艰难苦战，被后世称作为“羊祸之战”。

  人们总要为战争找一个借口，当没有漂亮女人可以被他们骂作祸国红颜时，羊也要被拉出来挨骂顶罪。

  宁城守城的大将名叫卢飞英，是个五大三粗，彪悍壮实的汉子，也是顾执渊曾经的旧部。

  这南疆的三十万大军，都是顾执渊的旧部。

  他们都有着响亮亮的累累军功，原本他们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有更好的待遇，奔更好的前程，可就因为他们是顾执渊的部下，这些年便只能守着这苦寒之地。

  好在他们并无太多怨念，顶破天了也就是暗暗地骂几句朝庭白眼狼。

  这些年无论朝庭曾经派了多少人过来想接收这三十大军，没有一个人能成功，这些混不吝的兵痞不是什么好种，个个都是惹事生非的好手，远比滨州水师那群刺儿头难收拾得多。

  因为他们只服顾执渊。

  他们可是曾经干碎了盛朝铁骑，以悍勇著称，赫赫有名的“凛渊军”。

  朔风凛凛，执掌深渊。

  怎会是无名之辈，怎么会是兵痞兵匪？

  怎么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降服得的孬种软蛋？

  顾执渊风雪兼程地赶到宁城时，宁城已经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所有人都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奔赴战场。

  “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呼喊声从前哨一直往后传，在军中时起彼伏。

  两匹马还未到营前，大门已经先打开，顾执渊和寒川一路策马狂奔，直入军营。

  勒缰回首，他单臂高举回应着将士们的呼喊声。

  大概只有在南疆，这些人才不会称顾执渊为“渊王爷”，而是唤他大将军。

  顾执渊利落地翻身下马，扶住卢飞英正要单膝跪地抱拳的手臂，将他托起来“别来无恙，卢将军。”

  “我算什么将军，大将军称我一声副将就好。”卢飞英爽朗大笑，粗犷的汉子心底有万般情绪在翻滚。

  他一早就在猜，若两国战事起，朝庭会派谁来他们这里？

  他已做好了准备，这一次不管来的是谁，只要不是个庸才蠢货，他都会尽全力配合，毕竟事关国战，不可再儿戏。

  万万没想到，来的是顾执渊。

  他如何能不激动？

  可他又免不了担心，哪怕他们身在南疆，也听说了滨州的事，才刚刚平息完滨州疫病之事的大将军，身体真的吃得消吗？打仗可不是闹着玩，那是真刀真枪的以命相搏啊。

  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叙旧，顾执渊一头扎进营帐里，边听边看，和卢飞英研究着盛朝大军压过来的路线，以及此刻乾朝的边防部署。

  炭火加了一次又一次，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深夜。

  顾执渊捏了捏眉心，下意识地唤道“非念，你觉得……”

  然后意识到不对，睁开眼。

  眼前站着的是寒川。

  寒川手里端着简单的饭菜，已经热过好几回了。

  “爷，吃点东西吧，沈姑娘他们估摸着，还得十来日才能到呢，这路上太不好走了。”

  顾执渊用了几口饭菜，又问道“姬颜卿那边什么情况？”

  寒川答道，“人手会逐渐调遣过来这边支援，司恶楼的人已经全部赶来宁城了，聂泽君亲自率队。另外，据探子来信，此次战事，文华公主随军同行。”

  顾执渊眸光微凝，“她？”

  “嗯，是与尉迟无戈同出的邺都。”

  “林婉呢？”

  “也来前线了。”

  顾执渊扔了筷子，失笑道，“看来，她是带着林婉过来谈判了。”

  寒川有些担心，沈姑娘可看重林婉他们这些人了，若文华公主真的以林婉为人质前来跟爷谈判，还真不大好处理。

  所以他谨慎地观察着顾执渊的脸色。

  顾执渊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帐篷外的风雪天。

  这样恶劣的天气，沈非念来晚点也好，路上多休息，不必太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