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徐达按期对苏州城发起总攻，因着苏州城土石结构复杂，厚土旗来不及将地道挖至皇宫吴子城，只能在城东凿了一个出口，与徐达大军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张士诚军中多为文官儒将，徐达大军势如破竹，加之有明教帮忙，入夜时分，便攻入皇宫吴子城，张士诚见兵败如山，大公子于破城之时被乱箭射死，张士诚亦不愿被俘受辱。与众文官于吴子城祈年殿自缢。

  徐达一向杀伐决断，在军中下令对张士诚亲眷不留活口，以永绝后患。明军入吴子城后，一时间宫女太监奔走逃命，杀声一片。

  彼时，刘妃带着城中宫妃女眷躲于齐云殿中，只到平宁带着张士诚的绝笔信来到。刘妃含泪看过信笺，张士诚信中与刘妃及众女眷告别，情深潸然，又让刘妃以晓芙为人质，带着亲眷由张士诚的死士护送离开吴子城，由水路去南粤，寻求南粤王庇护。

  刘妃含泪合上信笺，看着眼前十名黑衣戎装的死士，这是跟着张士诚起家的近卫，武功极高。刘妃看了一眼晓芙，她已怀胎九月有余，脸色惨白，忧心忡忡。

  “娘娘，城内除了明军，还有明教高手。我们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平宁亦是一身红色戎装，手持短剑，催促道。

  刘妃看了看宫中的六位庶妃，以往日日争风吃醋，吵闹异常的她们难得如此安静，带着各自的儿女在旁等候主母说话，又再看看身边抱在一起的小八小九，刘妃叹了一口气“平宁，带着他们走吧，去南粤找老三，再也别回来了。”因着三公子在苏州围城之前便去了南粤找救兵，不在城内。

  “娘娘，要走我们一起走。”平宁跪在刘妃面前，她知道刘妃已有殉情之意，但仍试图劝阻。

  “主母娘娘，妾身要跟您一起去陪吴王。”六位庶妃齐齐跪倒在地，竟然异口同声道。张士诚御下极好，这破城之时，六姬早便决定生死相随。

  “刘妃娘娘”晓芙见此情景，内心触动，上前欲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劝阻。

  “晓芙。”这是刘妃第一次喊晓芙闺名，连晓芙都甚是惊讶，因为刘妃一向以湘妃称呼她，刘妃眼神淡然，低声说道“去吧，去找你夫君，他就在外面。”

  “娘娘，求您跟我一起走吧。”平宁一旁磕头跪求，身旁的小八小九似乎有所察觉，亦哭着不愿离开母亲。

  “平宁，带着孩子们去找老三，帮我好好照顾老三。”刘妃饱含着泪水将小八小九的手放在六姬也纷纷将孩子交给平宁身后的死士，嘱托着最后的话语啊，只见刀剑声将近，刘妃放手别过头去，正声说道“本宫懿旨，平宁郡主即可带皇子公主赴南越国。”

  平宁见情势愈急，只得含泪磕头，准备带着孩子们一同离去，晓芙正转身离开之时，只听得刘妃在身后极为谦卑地低声说道“杨夫人，稚子无辜，如若不测，能帮我保住他们的性命么？”

  晓芙含着眼泪，这半年多来，她与刘妃相处感情日笃，张士诚本抓她为质，若没有刘妃的鼓励和照拂，她不知道如何度过这半年时光。此时，晓芙目光坚定地朝刘妃点了点头，刘妃放下心来，两人相视一笑，刘妃与晓芙一样，都是秉性良善之人，只是命运弄人，最终只能分道扬镳。

  晓芙和平宁等刚离开齐云殿，便遇到明军，死士们一路抵抗，撤到宫女们居住偏殿，欲从偏殿小门离开。

  但因着带着皇子公主，哭闹不已，晓芙又穿着宫妃衣衫，大腹便便，很容易吸引明军注意，到了偏殿，晓芙和平宁便让死士将黑色披风脱下，各自将皇子公主包裹在身前，夜色之中没有那么容易察觉。

  “湘母妃，你怎么呢？”小八看到晓芙蹲伏在地上，晓芙出了齐云殿便动了胎气，腹中绞痛不已，只觉得一直有血液从身体流出，虽一路忍着，但现在实在没有力气。

  “没事，小八乖，抓紧叔叔。”晓芙一边温柔对小八摇了摇头，一边对身旁的平宁说道“我怕是走不动，你们快走吧。”

  “你怎么样？”平宁见晓芙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上前扶她。

  “快走，我没事。我在这等明教的人便是了。”晓芙催促平宁离开，但话音未落，大批明军涌入偏殿，刀剑砍来，平宁带着死士抵挡，晓芙瘫倒在地，明军并不认识晓芙，以为是张士诚宫妃，刀剑砍向她，晓芙腹痛难忍，几乎就要晕厥，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又是那熟悉的青木香气，将她环抱怀中，她抬头望去，只见杨逍眼中带着泪水，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杨逍看见晓芙浑身是血，心疼至极，抱紧她催动内力输送真气，晓芙方才有了些许力气，转眼便看见明军和平宁等缠斗，数名明军刺死了保护小八的死士，小八跌倒在地，一个明军将其高高举起摔到地上，晓芙大喊一声“不！”

  杨逍不知发生何事，但见明军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如此，便以弹指神通击倒数个明军。

  “逍郎，救人快救人。”晓芙推着杨逍，颤颤巍巍说道，但杨逍不知晓芙要救谁甚是疑惑，用乾坤大挪移先收去明军手中的兵器，明军见杨逍突然袭击自己，身后明教诸人皆已赶到，心中害怕，不敢再动手，平宁趁机带着其余人急忙离去。

  晓芙匍匐地踉跄道小八身前，小八已奄奄一息，满脸是血，晓芙抱住他，只听得他虚弱说道“湘母妃，我疼”话音刚落，便断了气，晓芙抱着他的尸体失声痛哭，杨逍从未见晓芙如此激动，又见她仍在流血不止，只能先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此时，不远处齐云楼火光冲天，刘妃与六姬也于大火中自缢，晓芙抱着怀中的小八，看着齐云楼的大火，只觉得血气上涌，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晓芙仿佛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初见刘妃时她端庄的微笑，是她坐在琼花台中思念杨逍隐儿的烛光，是小八小九拉着她讲故事，是临行前刘妃的叮嘱，是齐云楼漫天的火光，是小八惨死的模样。

  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他心心念念的杨逍，他还和以前一摸一样，只是因着这几月的思念而沧桑的一些。

  “晓芙。”晓芙因失血过多产下死胎，又昏迷一天一夜，杨逍眼中尽是心疼和担心，竟哽咽的起来。

  “逍郎。”晓芙不知身边似梦似幻，欲要起身，杨逍急忙扶她。只见她颤颤巍巍打开床边的窗户，屋外是苏州城的一场大雪，她确定这一切不是梦，吴宫不复，孩子不在，她落下泪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杨逍紧紧抱住晓芙，过往十几年，他们悲喜相通，做着一样的梦，而如今杨逍依旧是杨逍，承受着失子之痛，而晓芙却比他多了一场吴宫梦，这场梦里有太多杨逍无法体会的人事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