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体育场跑道。

  经过前天的大雨，魔都的天气连着放晴。大清早就能迎着暖洋洋的太阳跑步，不可谓不是一件乐事。

  显然，和杜倪一样抱着这份心情的同学也不少。跑道中央的足球场三三两两坐着人，很多都是早晨没课来享受惬意的。

  不过，杜倪站在跑到旁边，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

  面前是提着红手提袋的顾若薇。她穿着红白条纹的运动服，披散的长发束成了马尾。整个人看上去就和头顶的蓝天白云一般，很有活力。

  现在，她手里举着相机，冲着他咔嚓一声，拍了照。

  他扶额道：“早上好，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说来晨跑吗？我想着如果能有个人作伴的话，也许我也可以坚持培养些好习惯。”顾若薇手里的袋子提到他面前，“要来点吗？”

  杜倪往里面投了眼——两盒五百毫升的牛奶。

  他抠了抠脸颊：“昨天刚拿了你橘子，这那好意思……”

  “不能这么说，能允许我陪你跑，就已经很高兴了。”顾若薇撩了把太阳穴边的发丝，轻笑两声。

  “那……你待会儿跑完吃早饭吗？”

  “嗯，三四节有课，不吃饭影响精神。”

  “那我喝你的牛奶，之后请你吃早餐。这没问题吧？”

  顾若薇迟疑了下，眼神看向旁边经过一对情侣，眼睛跳出喜色：“好啊！”

  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下，二人完成了当日圈数。在顾若薇的提议下，二人到了校区边缘的一食堂享用早餐。按她的说法，这里的价格更实惠且餐点更好吃。

  几分钟后，他们一起打了份小笼包和油条豆浆坐了下来。

  杜倪把牛奶盒上的吸管扯下来，撕开薄膜后捅进盒子里。他道：“你怎么想到要晨跑呢？”

  “怎么说呢……可能受我父亲的影响。他年轻时很爱运动，但做主治医生的，经常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慢慢也不怎么动了。”顾若薇吸了口豆浆，“所以他老念叨我多运动，不然成为医生很辛苦的。”

  杜倪夹了块油条沉进豆浆里，道：“那你打算像你父母一样，长大成为医生咯？”

  “嗯，感觉父母这么做很受人尊敬，我也应该挺喜欢这个职业的吧。”

  “除开照料，你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吗？”

  “有啊，我特别喜欢摄影。”顾若薇翻出相机的照片，“你瞧，我拍了好多照片！真的很喜欢，现在都时不时拍两张。”

  杜倪看了眼——不谈摄影技术，里面的热爱倒确实是真的。他道：“那后面为什么不继续发展下去呢？”

  “父母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事。而且他们经常让我去医院帮忙，就搁置了。”顾若薇小声道，有点害怕，“你别告诉别人，这其实是我背着爸妈买的，他们不知道这事。”

  看着顾若薇吃小笼包，杜倪回想起另一个世界的顾若薇——对医生这个职业的排斥和不由自主的卷入其中。

  她又是否真心乐意呢？

  等旁边端盘的人路过，他道：“抱歉，我多个嘴——你父母作为医生肯定很忙，那小时候肯定也会因工作缺席很多场合。你不觉得遗憾吗？”

  她手里筷子一停：“这个……确实是这样。小时候，像家长会父母就很头疼，两边都没时间。不过没事，他们也是帮助别人，而且也要赚钱嘛——我能理解。”

  但杜倪看得出来：她脸上勉强的笑意。

  “那如果——”杜倪想到她父亲的去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了口，“我指，现在医生这个行业的风险还是很大的，岗位上去世也不是没有。你身边应该不乏有案例吧？”

  “嗯，我有些朋友的父母倒在手术台上，很难过。”顾若薇叹了口气，眼睛眨了眨，“如果换做我父母，我肯定很难接受吧。”

  “那为什么还要抱着那样的想法呢？没必要因为觉得父母这么做很光荣，所以就跟着去做吧。”杜倪凝视着她的眼角，“这么做，你真的快乐吗？”

  “我……不知道，反正都读了这个专业，也没有放弃一说了。”顾若薇眉毛下坠，看上去有些沉重。

  “抱歉，我刚才话说多了。”杜倪心里暗骂着自己——这里的顾若薇和原先的又不是一个人，搁这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什么意义？

  “没事，其他人可以少说点，但你无所谓。”顾若薇换回轻松的微笑，”毕竟，我就是靠着这份坚持才遇到你的嘛。“

  “我什么时候帮过你？真想不起来了。”

  杜倪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心想这世界的自己到底干了啥事呀！

  “慢慢想呗，可能你海马体旷工了也说不定哟。”顾若薇放下筷子，“吃好了，那我先去教室占座了。”

  “好。”

  杜倪见她离开后，自己也松了口气。他筷子搅拌着剩下的豆浆，心想：虽然这个世界的顾若薇家庭和睦，但她的精神气看上去反而有点——伪装的平和？

  “看来家教太严也不是件好事呢。”

  他把碗筷收拾好，离开了食堂。今天早晨并没有课，但他提前打开教务系统看了眼数学系的高数课。

  换句话说，他想去蹭下魏逸驰的课。毕竟对于大叔怎么上课这一点，杜倪还是很好奇的。

  同样是三四节，杜倪坐在了教室里，中间靠后的走道旁。他装作是数院的一份子（甚至还把高数课本拿了出来），晃了晃时间。

  大约上课前十分钟，衬衫西裤下的魏逸驰提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他麻利地开了投影仪，并没注意这大教室里多了一个小客人。

  杜倪嘟着嘴，低下头：这样也好。

  上课铃一响，魏逸驰把黑板拉下来，清了清嗓子，道：“同学们上午好！”

  好有力的声音……

  杜倪明明坐在靠后，可魏逸驰的声音如此有力，以至于坐后排都听得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麦克风，仿佛自带小喇叭。

  看旁边同学似乎都习惯了，杜倪也不敢流露太多惊讶，只得埋头看课本。

  数院的课时更多，但上的速度也很快。杜倪这边进度跟不上，听着就费劲，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也有了催眠的效果。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魏逸驰这么大嗓门的作用：

  学生就是想睡，在这嗓门下也睡不着啊！

  不过，配合着晨跑的后遗症，杜倪还是有点犯困。他微微合上眼，头时不时向下坠，整个人仿佛中了迷魂咒。

  突然，他一个激灵张大眼睛——老师怎么不在讲台了。

  下一秒，顺着声音定位，杜倪意识到：魏逸驰正站在自己旁边讲课！更准确点说，眼神正瞟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