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后，杜倪心想：估计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又要再来一遍了。

  他甚至不是讨厌画面残酷本身，而是其切身实际的疼痛感，疼痛到真实存在过。

  “淦，连续剧也不能重播这么多遍呀。至少把剧情推进下好吗！”他低声咒骂着。

  随着意识的混沌，在杜倪以为又要再来一遍时，耳旁响起了一道声音：

  【需要浏览更多封闭的记录？】

  好冷漠。

  杜倪想睁开眼看清对方的模样，但怎么都睁不开眼。

  【不觉得当下的意志能够承受更多真实的记录，其会对精神的稳定性造成干涉】

  这说话的口气怎么一股机械的味，好冲。

  杜倪开口（至少他认为自己开口了）：“我想知道啊！我的意志还没脆弱到看了一点新的画面就立马土崩瓦解。”

  对方没有回话，但是他倒是好奇心的苗头被点燃了起来：“你是谁？听你这口气，难道你还能管控得了我的意识吗？”

  对方依然没有做声。这反而让杜倪觉得刚才说了半天话跟个傻子一样。

  过了不知多久，对方终于说话了：

  【经过对你们物种有限时间样本的考察，决定遵从你的个人意志，现进一步开放记录……】

  “等等，你究竟是谁，至少介绍下自己吧！”杜倪大喊道。

  【不必介绍，不必浪费更多的信息交流量，没有必要】

  说完，眼前画面一转，杜倪再次躺在了火堆的废墟里。

  熟悉的景象，熟悉的疼痛，但是，这一次似乎多了更多难以言喻的……真实感。

  火舌掀起的热风近乎灼烧着他的脸庞，附近碎屑掉落的声响大小起伏。

  按照正常的发展，那个男人又来了，两下将旁边的瓦砾掀开，把他抱进怀里。

  对方安抚着、哽咽着，但杜倪依然看不清面庞，只觉很熟悉亲近。

  本以为到此为止了，可是，防盗门那边传来了新的动静。

  在火焰的席卷下，周围的墙体已经焦黑碎裂，所谓的铁门也变成了黑乎乎的铁架，失去了防卫的价值。

  有人走了过来，避开了四周的火焰，大喊：“还有幸存者吗！”

  “有，这里！”抱着他的男人大吼着，近乎歇斯底里。

  “这个孩子，我记得，名字是杜倪对吗？”

  “对，我经常来看他，是个很好的孩子。”说到这，男人粗大的手指小心抚摸着杜倪的额头——那是杜倪少数没被烧伤的地方。

  “先拿点治疗喷雾处理下，要送去专门的地方救治。这攻击态势，一般的医疗解决不了。”

  “我知道。”男人抱紧了几分，试探道，“那他父母……”

  对方长叹了口气：“抱歉，杜倪他父母都断气了，至少死得不算痛苦。”

  不知为何，杜倪明明心里接受了事实。但那稚嫩的外表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好奇怪，这一下他仿佛只是个第一视角的旁观者，看着那个更幼年的自己做出本能的反应。

  “别哭别哭，不用害怕，还有我，还有我……”

  抱着他的男人抓紧他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擦拭着。一下子，杜倪外表身体的哭喊小了下来。

  他感受着脸腮那有些扎手的胡须，那是很饱满的络腮胡。

  难道、难道……

  旁边的男人看不下去了，道：“魏逸驰，抱歉我知道你的心情，但现在这孩子受重伤，必须马上医治。”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我最好朋友的孩子！”魏逸驰大吼着，那冷硬的嗓音也随着弯曲的腰杆而哽咽下来。

  杜倪看得见，大叔眼角流下了豆大的泪珠，滑过了他触碰着脸颊的小手。

  下一秒，大叔健步如飞，抱着他离开了此地。

  凭着模糊的视力，他推断应该是到了街道上。慢慢地，他被送进了救护车里，对着天花板明亮的白灯眨着眼。

  杜倪的周围一下子围着好多人：给他紧急处理的医护人员、几位不明所以的朝圣者还有紧攥着他手的魏逸驰。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但魏逸驰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都安静了。

  大叔对着一人道：“老宁，都清点完了吗？”

  杜倪侧过头，想努力看清对方：是宁炎彬？

  “嗯，我们尽量把完好的东西都保留下来，到时候转交给你。”

  “好。”魏逸驰低着头，视线没有在杜倪身上挪开过，“那，掠夺者呢？”

  宁炎彬看着界面，如实汇报：“他杀掉了杜倪父母后，又把现场全部破坏了，估计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就走了吧。”

  “没找到吗？”魏逸驰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他不可能找到。”

  “但是，这孩子怎么办？”

  顿时，急救车内陷入了死寂，大家被一个接一个的难题所击垮：

  谁来抚养他？该怎么告诉他父母去世的真相？应该让他成为朝圣者吗？

  这些都不是一嘴就能带过的问题，每一个决定都会给眼前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带来难以修改的结果和未来。

  杜倪不知该说点什么，脑海里空空荡荡的，好像听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最终，魏逸驰道：“我会抚养他。”

  “不行，你……”

  “我知道，不到时候我不会亲自见他。但我会用自己这条命，保证他一定活下去！”魏逸驰双手慢慢握住杜倪的手掌，颤抖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活下去，无论如何——”

  兴许是白光太过刺眼，杜倪闭上了眼睛。但这一闭，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原先的床铺上。

  来到了周六，他看了眼手机界面——早晨六点。

  周围的室友依然沉浸在梦乡中，但杜倪只是盘腿坐着。

  他想做点什么，但又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杜倪一遍又一遍过着那无比真实的记忆，心里默念着：

  掠夺者亲手杀了他父母，而魏逸驰则救了他，并保证一定会保护他到底。

  “这样的事，也太难让人接受了吧。”杜倪碎碎念着。

  突然，对面的室友一个打滚，道：“怎么能抢走我的饭——”

  说完，对方又呼呼大睡过去。

  杜倪捂着双眼，过了许久，只是慢慢下床。

  至少，先做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