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星生抚摸着昌小缦的头：“闺女，你口口声声说到李正坤，他对你怎么样？有哪方面的意思吗？”

  昌小缦道：“没有。李正坤说你临终前托他照顾我，他只将我当妹子看。他有女朋友，就是那个历史学院的乡下女子。哼——我不会跟一个乡下女人争男朋友！”

  昌星生叹道：“傻闺女，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果爸还在人世，你可以挑挑拣拣，可如今爸不在了，你失去了怙恃，独自面对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没有厉害的人支持和保护你，岂不处处受苦、时时遭难！李正坤足够强大，如果你对他有好感，他对你也有意，就不要管他有没有乡下女朋友，只管大胆追求，将他收入囊中，为自己所用才是正理啊！”

  昌小缦不愿谈话这个话题：“爸，不要说我了。你接下来还要往哪里去，不是说人死之后要重新投胎转世吗，怎么你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去投胎，是城隍老爷不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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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星生叹道：“你来之前，书吏就给我打过招呼，说如果有人下来看你，只能叙情，不能乱讲其它，闺女，爸的去处你就不要问了，我也不知道，而且你我都毫无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你好好考虑一下爸的话，如果李正坤对你有意，你就想办法拿下他。如果有李正坤照顾你，爸也放心啊。”

  昌小缦说李正坤是个正人君子，不管做不做他女朋友，李正坤都会照顾她，让昌星生不用操心。

  昌星生不敢再提李正坤，怕昌小缦嫌他啰嗦。又问昌小缦，她妹妹情况怎样？昌小缦告诉他，他死后不到三个月，他的学生老婆就改嫁他人，将小妹妹带走了。现在她跟妹妹只偶尔在微信上联系一下，时间再长点，恐怕就不会再联系了，因为两个人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

  昌星生浩叹一声，眼泪又倾然而下。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再如何不舍，又能奈其何！昌小缦亦觉辛酸，父女再次抱头痛哭。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的期限已至，书吏跟包振堂走来，催促昌小缦离开。

  昌小缦哪里舍得，抱着父亲不放，书吏叫来衙役，生生将昌小缦扯了去。昌星生双手抱头，蹲到地上嚎啕大哭。

  出了衙门，走在回去的路上，包振堂责怪昌小缦：“也不知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认识了公子，才让你见到死后的父亲，可你却丝毫不知足，居然还想赖着不走，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昌小缦很生气，但不敢得罪包振堂，见他跟城隍衙门里的人很熟，怕得罪他对父亲不利，只得紧抿着嘴唇，默默地走路。

  回到酒店房间，包振堂趁她不备，将她往床上一推，昌小缦一惊醒来。回想起见父亲的情形，犹如做了一个真实而怪诞的梦。对阴冷的老头，街上情形、城隍衙门、面白的书吏等，记忆已十分模糊，唯对父亲昌星生的样子记得特别清楚。

  昌小缦记得昌星生悲苦的神情，说起小妹妹时不舍的眼泪，还记得要她拿下李正坤时恳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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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房灯，李正坤还坐在床前椅上，但已睡着了，昌小缦起了床，抚摸着李正坤的头，流泪叹了句“冤家”，就离开房间，自回桑大，没有叫醒李正坤。

  李正坤睡到晚上才醒，见人去床空，昌小缦已经离去。他的躯体本还未完全复原，又跟费洁和左文秀大战两晚，实在太过疲累，哄睡昌小缦后，再也架不住困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安排包振堂带昌小缦去城隍衙门见见昌星生，除开偶起的恻隐之心，还想借此解开昌小缦对于父亲之死的迷茫。只有解开她的心结，昌小缦才能抛却阴霾，重新生活。

  书僮包老头没来汇报异常，看来一切顺利。目的达到，李正坤非常高兴，也起身离房，回到桑大。

  还有一周，学校就要放寒假了，李正坤决定请保卫处长安伦勐吃顿饭。

  这天下午上完课，李正坤约好安伦勐，被左文秀得知，嚷着要同去。左文秀的要求，李正坤自然不好拒绝，说既然你也要去，干脆再叫上昌小缦，免得她一个人怪孤单的。左文秀撇嘴道，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你的“面首”。李正坤说，乱讲什么，我们是兄妹。左文秀说，就怕你“妹”不喜欢跟我一起吃饭。李正坤说，没有的事。

  为验证自己的话，左文秀拿出电话，按下免提，打电话给昌小缦，说一起吃饭。话筒里传出昌小缦冷冷的声音：忙着哩，哪有闲心陪你起饭！左文秀说，李正坤一起，你来不来？昌小缦说，他又没请我。在哪里嘛？

  左文秀拿眼剜着李正坤，李正坤忍不住笑，左文秀又伸手掐他手臂，李正坤夸张地叫一声，正欲说出餐馆名字，左文秀抢道：要来就自己挨个馆子找！挂了电话。

  李正坤责怪她戏弄昌小缦，校门口那么多餐馆，昌小缦得找到什么时候？赶快打电话告诉她地方。

  左文秀道：我跟你打个赌，昌小缦半小时之内准能找来。如果你输了，或者我输了，赌注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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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坤奇道：这是什么道理：

  左文秀偷偷笑道：你输了我不放过你，我输了你不放过我，结果难道不都一样。

  李正坤心头一荡，骂道：你也快变成妖精了。

  二人正打情骂俏，忽见一人从道路对面人行道上溜过，眼睛却偷偷往这边打量，似乎怕被他们发现，正是富家公子石佩蛮的跟班崔令色。

  李正坤叫住他，崔令色不得不走了过来：“不好意思，没看见你们，你们出去吃饭啊？”

  左文秀道：“你吃没，没吃跟我们一起。”

  崔令色立时一脸感动：“谢谢你们还认我这个朋友！自打石佩蛮父亲跳楼死后，石佩蛮又被他妈送去美国读书，我形单影只，势单力孤，同学们没一个人看得起我，以前的朋友也全都疏远我。他们都看我笑话，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有人说我狐假虎威，仗着石佩蛮作威作福，如今失去后台，活该倒霉，有人讥笑我是过街老鼠，还有人骂我是丧家之犬，总之剜心割肉，什么话难听，他们就说什么，都他妈一帮势利眼、王八蛋！”

  左文秀道：“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保不准哪天便遇上个什么事儿！在别人遇事儿时落井下石的人，都是小人跟庸人，理他们作什么！”

  崔令色差点没哭出来：“还是左才女理解我、同情我，又站得高看得远，两句话就把人生的实质讲透了，我就等着那些王八蛋遇上倒霉事儿，好看他们的笑话！”

  他等着看别人的笑话，跟左文秀口中小人、庸人其实没什么分别，按左文秀逻辑，应该鄙视他才对，可他又把左文秀顺嘴讲出的那几句话捧得很高，达到了“人生实质”的高度，因此，左文秀不仅不反感，反而非常开心，极力邀他一起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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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李正坤没表态，崔令色拿不准他的态度，不敢立即答应，便嘴上说着不去，双眼看着李正坤，扭怩着要离开，脸上神情却又显露出内心真实想法。欲走还留，欲说还休，几分凄凉，几分可怜，那份惺惺作态拿捏得十分到位。

  李正坤看得眼睛发直：未曾想人世间竟有这等奴媚之人！如果将他阉掉，送给钟花娘为奴，娘一定会非常喜欢。呵呵。

  左文秀早被崔令色奴态打动：“你看他干什么，我说了算，一起去。”

  李正坤忙道：“左才女让你去，谁敢说半个不字。”

  崔令色大喜，点头哈腰，连声道谢。这个动作很普通，但他做出来的效果却十分神奇，跟一般人不同，显示出极为顺从贴服、尊隆主人的味道。试问谁人心中不熨帖，谁人心中不受用。

  三人一道往校门走，李正坤和左文秀手挽着手走在一起，崔令色走在李正坤一侧，精准地跟李正坤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显得跟李正坤、左文秀并驾齐驱，主次不分，又不会因距离过远，显得疏慢生分，还能在跟李正坤聊天的同时，随时接李正坤旁边左文秀的话头，不会顾此失彼；再从三个人的整体行进效果来看，崔令色跟这对情侣距离适当，亲近而不贴腻，附骥之尾，既突出又不掉份，以免旁人对李正坤和左文秀产生瞧不起人的腹诽。

  哎哟哟——我的神，不料天底下真能生出这等尤物，也算是老天有眼。呵呵。

  李正坤和左文秀都被崔令色趋奉得非常舒服，言谈之中不觉对他多了几分亲近和喜爱。崔令色何等眼色，立时察觉，在快到餐馆门口时，不失时机地提出，如果李正坤不嫌弃，他愿意跟随李正坤左右，办个事儿，跑个腿儿，陪吃陪喝陪玩儿，干啥都行，保管能让李公子无寂寞之忧，无琐事之烦，快乐舒坦地安享富贵。

  说得真好！李正坤差点就动心了，但他是个孝顺的孩子，有了好东西，首先想到便是他的娘亲。

  他对崔令色道：我接受你的请求，但不是现在，等一等吧，到时候我让你进府去侍候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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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令色喜出望外，李正坤家一定是巨富豪族，能够到他家去工作，肯定是很有前途的事业，忙问需要等多久，毕业之后？

  李正坤道：这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可能几十年之后吧。照常理推算起来，大概率不会超过一百年。

  崔令色心头一灰，讪讪笑道：你真会开玩笑，几十百把年后，我恐怕都变成灰儿了，还怎么服侍你娘。

  李正坤正色道：谁跟你开玩笑！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到时候可赖不掉。

  来到餐馆，进入包间，安伦勐已在里面坐着，李正坤颇觉意外：“老安，你怎么到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