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

  云荞的视线落在阮云慕指着她的手指尖，她不想同阮云慕争论什么，如今要紧的不是做无谓的争辩，而是确定一下，姚舒究竟是离开了这里，还是寻了短见。

  若是她真的离开，定然不希望别人找到自己。

  若是她寻了短见，即便是找到她的尸首，难过的无非只是仍然活着的人。实际上，姚舒的不告而别大约是为了不让他们再找到她。

  无论生死。

  云荞从阮云慕手中抽出信来，通篇信笺表达的主要是对阮云慕的歉意，除了云荞之外，她没再提其他人。

  视线落在最后一句话上，姚舒说不要找我，我离开便是要对所有的过往道别，我也不会留任何痕迹。云慕，和你相处的日子，我很快乐，就让所有的美好定格在此刻吧。

  看完之后，沈如珩从云荞的手中接过，董司也已经到了青舸坊。

  他从沈如珩的手中拿过信，读完之后，他的怒意写在脸上，他紧紧捏着信的边角，生怕不小心将信扯破，他反问云荞和阮云慕“她要走，你们提早便知道是吗？”

  “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离开。”阮云慕哑着嗓子说，他的颓废全部写在脸上，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头埋在臂弯中，一副十分懊悔的样子。

  姚舒很早便不让阮云慕来找她了。

  前段时间，阮岑亲自见过姚舒，从那个时候开始，姚舒就已经开始疏远阮云慕了。

  再加上董司偶尔掩藏不住感情时，在姚舒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早已不允许她继续和阮云慕再有纠缠。

  阮云慕否认之后，董司的视线转过来，落在云荞身上。

  他的眼神有些吓人，沈如珩抬手将云荞护在自己身后，冷声道“差不多可以了。”

  董司看向沈如珩的脸，见他坚决护着云荞的样子，不甘心地点点头，说了个“好。”

  “你别这么看我，也别一副受害人的样子，表演给谁看？”云荞本想着息事宁人的，但是她只要想到姚舒默默承受的一切，她到底沉不住气，轻轻推开沈如珩，她站在董司面前，没有任何人将她挡在身后，她有足够的底气与董司对峙。

  董司的眉头紧紧皱着，这么久以来，云荞都以为董司是个圆滑世故的人，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直接表现在众人面前，而此时竟然还是满脸倾颓。

  “你知道什么？”大约是云荞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疤，董司想要反驳。

  云荞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冷然道“你们的故事，我都知道。”

  “虽然我看不上阮云慕，但是董司，在做人这方面，你远不及他半分。”云荞说完这句话，眼中有了些许的泪意。

  她知道，姚舒是个洒脱的人，她可以洒脱到直面死亡。

  所以看了那封信之后，云荞知道，姚舒的生死，早已不是重点。

  既然她说了，不让他们找她，那么无论生死，她都只想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最终归于尘土。

  云荞的话音落后，阮云慕的头抬起来，眼中全是红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云荞。

  姚舒那样爱董司，和姚舒在一起这么久的阮云慕又怎能不知，他只是爱姚舒到骨子里，不想在意罢了。

  董司瞥了阮云慕一眼，没有说话。

  云荞继续道“你如今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你发现姚舒再也不会围着你转了。自从她开始和阮云慕在一起，你便知道了，所以当时你怒气冲冲地到青舸坊，你质问姚舒，为什么偏偏作践自己，自甘堕落。”

  “你应该还记得姚舒怎么回你的吧？”

  云荞没有明说。

  董司当然记得。

  姚舒笑靥如花，她笑起来明媚动人，明明那样姣好的面容，却拿自己的言语作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剜他的心脏。

  她说“我也有啊，我也会寂寞。我和云慕彼此相爱，又怎么说是作践自己呢？”

  “你这么想我，是不是在你心中，我至死都是满身脏污的人？”

  “那你为何偏偏要来找我呢？”

  “董司，青舸坊你完全可以交给别人同我交接的，为什么每次都要亲自过来。”

  “我姚舒，在遇见你之前就是□□，遇到你之后继续做我擅长的东西，你又生的哪门子气。”

  他的耳中回荡的都是之前姚舒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他最不想听，最不愿意听的。

  他最后一次见姚舒，也是不欢而散。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明明心中那样在意姚舒，偏偏说出来的话也都是伤她心的。

  他那天，其实想对姚舒说，以后他养着她。

  她再不用抛头露面，他每个月给她银子，给她买个院子，随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他想姚舒与其他的男人断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表达不清，或者是姚舒已经厌倦了他。

  他说完之后，姚舒反问他“凭什么呢？我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黄莺吗？”

  “高兴了，你给些吃食，让我给你唱唱歌。遗忘了，便让我在一个小笼子里跳啊跳，没了吃食没了水，还要求着你来看我一眼。”

  “你又以什么身份让我不要与旁人接触呢？你养着我，是想把我当你的外室养着？生理上有宅院里的妻子满足，心理上从我这里寻求慰藉吗？”

  姚舒的话说得直白，当时的他恐怕脸色青白，他很不高兴姚舒咄咄逼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只要见面，便都将刀刃对着彼此。

  彼此全都遍体鳞伤，将他气得扭头便走才算结束。

  如今她走了，生死不明。

  他再也不能跑到青舸坊看她。

  “是我。”董司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发抖，“如果不是我，她不会离开。”

  “董司，你已经伤了姚舒了，还想继续伤害另一个人吗？”云荞说道。

  董司默不作声，姚舒只要下定决心，便不会再回来了。

  她跟了董司那么久，从未想过要离开，如今不过是失望积攒足够了，就没那么多的执念继续和他纠缠了。

  董司的唇角抽动着，他难以接受姚舒离开的事实。

  他明明爱着姚舒，却因为她的曾经，他嫌弃她。

  也是因为他的态度，姚舒明明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最终又踏上不归路。

  或许当初有其他的路可供姚舒选择，但是那个时候涉世未深的姚舒，还是太过天真了吧？

  命中注定要纠缠的人，即便有意避开，却还是会被彼此的羁绊牵扯在一起。

  一个舍不得走，另一个舍不得放手。

  一个不敢爱，另一个不愿爱。

  已经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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