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这样的人,根本就经不起细查。

  再说，他在京城毫无根基，根本就没有人救他,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无。

  关于他在京城里买人的事，皇后娘娘最近本就在细查……但凡是宫里想知道的事,底下的人都会特别在意。如今找到了一个买人的,顺藤摸瓜，肯定就能找到卖家。

  找到了卖家，就知道他们的孩子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张管事死扛着不说，外面却始终没有人来救。渐渐的,他也绝望了。

  等到大人将十八般刑具摆在面前，他哪里还能扛？

  当即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都说了出来，城里有三处地方，卖出去的孩子资质都特别好。大人带着人跑了一趟,救出来了一百多个孩子，但里面管事的人跑了不少。

  大人仔细问过,那些人是几天前就开始跑了的。应该说，他们是在张管事被抓住后就已经着手离开。

  若是张管事爽快一些招认,那些人绝对逃不了。

  因为此,张管事会被从重处罚。

  本身他犯的罪名就挺重，这一下年秋后问斩都等不得,只等着问清她知道的所有事情之后立即就会被处斩。

  值得一提的是,大人在两天后抓住了其中一个管事,将那些孩子大半都送回了家，在这期间，发现这些孩子家中大半都挺富裕。更让人意外的是，之前被卖走的有些孩子也是出身官家。

  相比起他们,柳夭夭这个皇商之女身份还不算特别贵重。

  可惜，找去的时候，许多人已经没了命。

  只有因为五品官员，将女儿接了回来。

  官家之女落到这样的地步，回来后已然名声尽毁。这件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好多人都觉得女儿家无辜，是那些坏人不干人事。

  杨老爷见状，又动了要将女儿上族谱的心思。胡妍美再一次拒绝。

  皇后娘娘并没有打算将杨家赶紧杀绝，杨家没了皇商的名头，却也还是生意人。

  生意人向来都不缺银子花，杨老爷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自顾自将杨欢欢上了族谱。

  此刻，京城诸事已经尘埃落定，胡妍美上了回程的马车。

  还是之前的院子里，有了京城这一趟。姚家人包括李姨娘都对她客客气气，再不敢上门为难。

  张管事在经常被抓，画舫上各处都被严查，差不多都说不清楚，孩子的来处，几乎所有的花楼都被一网打尽。

  以前热闹的那几处地方如今变得冷冷清清，花娘都得了自由身。

  这也是之前几十上百年之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粉瑶从了良，胡妍美回来后不久就收到了她成亲的喜帖。

  而李烟雨也已经变成了良籍，可惜，她没有嫁人，不是她不想嫁，而是没人愿意娶。

  胡妍美去给粉瑶送亲回来，天已近黄昏，她远远就看到自家门口有人。

  还是个熟人。

  李烟雨蹲在那里，整个人小小的一团，看着特别可怜，身上的衣衫素净，头发上只簪了一朵小花。看到她过来，立刻起身:“姐姐……”

  胡妍美皱眉:“别这么喊我，我们俩之间的姐妹情分早已经消失殆尽，你这称呼，我觉得恶心。”

  李烟雨眼睛一眨，落下泪来，直接跪在了她面前:“姐姐，你帮帮我吧……帮我请个大夫，我生了病，一般人治不好……我手头的银子都全部花完了……”

  胡妍美讶然:“真的？”

  画舫上的花娘，最怕的就是生病。

  若是染上了那种脏病，那真的就只能等死。因为，那病根本就没法治。

  李烟雨忙不迭点头:“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也只有姐姐你愿意帮我了。”

  胡妍美颇有些无语，道:“你错了，我不会帮你。”

  李烟雨哭得很伤心:“不说咱们曾经的姐妹情……我也知道自己对不住你，但咱们同样沦落到那样的肮脏地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胡妍美还是摇头。

  如果是别的花娘染病上门求助，胡妍美一定义不容辞，绝对会抽出银子来帮人治病。但这些人里，不包括害了柳夭夭一生的李烟雨。

  她没有立场替她原谅。

  李烟雨已经病得很重，大夫说过，如果再不用狠药，她压根就没有几天的活头。她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满是不忿:“你真不肯帮我？”

  胡妍美颔首，侧头吩咐身边的丫鬟:“你放出话去，就说那些从良的女子若没有地方去，可以来找我。只要手脚勤快，都能在我这儿得一口饭吃。生病的人也可以来寻我，我会找两个大夫帮忙治病。”

  尽人事听天命！

  丫鬟福身:“姑娘心善，一定会有好报的。”

  胡妍美不置可否。她刚回来，都没有想到这些事，也是李烟雨的出现才提醒了她。

  李烟雨看到她愿意帮别人，却不愿帮自己，心中嫉妒之意更深，转身离开之际，到底不甘心，猛地扑了过来。

  黄昏中，隐约可见一抹雪亮的刀光朝着她脖颈处而来，竟然是想取她性命！

  胡妍美有几□□手，侧身避开之际，一把抢过她的匕首，顺势顺入了她的腹部。

  只一瞬间，李烟雨扑过来，然后受伤。血光飞溅里，她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方才李烟雨在这里又哭又求，已经引得众人暗地里观望，因此，胡妍美并不担心自己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动手的不是她，她只是反击而已。

  胡妍美看着手里的匕首，猛地扔在了地上:“去衙门报官！”

  衙差来时，李烟雨已经昏迷。

  到了公堂上，大人没有先问案，而是请了大夫给李烟雨诊治。可惜她伤着了要害，神仙难救。

  胡妍美直言:“当时我只是下意识还手，并不是故意杀人。请大人明察。”

  还有许多人在场，都能为她作证。

  李烟雨躺在公堂上，听着众人指着自己突然暴起伤人，还说她活该……她有些恍惚，自己怎么就这样了呢？

  然后，她整个人渐渐沉入了黑暗之中。

  李烟雨死了。

  胡妍美说清楚事情，被衙差送回家时已经是深夜，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

  正是姚健全。

  姚健全看到她，道:“我听说了公堂上发生的事，你千万别害怕，她……那是罪有应得。”

  胡妍美嗯了一声:“我没害怕。”

  姚健全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出声:“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些话想跟你说。我……我姨娘非要逼着我来找你，我不愿意。所以，我听从了她的意思，打算娶别人了。”

  胡妍美颔首:“我知道了。”

  姚健全想过各种可能，想过她会大喊大叫，想过她会难以接受满脸惊诧，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平淡。

  “无论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只要我娶了妻，我就该对她负责。往后……我们只能做友人了。”

  听到这话，胡妍美由衷赞道:“我眼光真好，没有看错人。”

  如果姚健全一心念着柳夭夭，就不该松口娶别人。既然娶了，就该好好对人家。

  闻言，姚健全苦笑:“你如今有个做官夫人的姨母，本身又是富商之女，肯定不愁人娶。我希望……往后你这一生都能平安康泰，万事顺遂。”

  胡妍美再次颔首:“多谢。也希望你以后万事顺意。”

  语罢，她进了屋。

  当日夜里，姚健全在外站到了天亮才离开。

  没多久，姚健全婚期到了，胡妍美没有登门，她这样的身份，如果上门贺喜，只会让新人多想。她坐着马车在姚家门口，看着姚健全一身红衣迎来了新嫁娘，看着两人相携着进了门，她这才离开。

  之后，胡妍美搬出了姚健全的院子。

  那个院子彻底空了下来，她也是为了姚健全着想，既然要分开，就分个彻彻底底。再住在那里，难免会让他夫人多想。

  于他们夫妻感情无宜。

  姚健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只叹了一声，却没有再上门找她。

  他新婚妻子是个挺温柔的人，但脾气也硬气，时常会跟婆婆吵闹。姚健全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会偏帮。

  他偶尔会看着柳夭夭后来所住的地方，但却从来没有上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纠缠会让她难做……还不如各自安好。

  胡妍美去京城一趟，手头的银子多了不少。这里面许多都是皇后娘娘给的补偿，当然啦，是暗地里给的，离开京城时，周氏给了不少，还有些是离开京城时杨老爷塞的。

  她这一生就算什么也不干，那些银子也足够她花用。她拿着这些，开了一间酒楼和几个工坊。

  不是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收留人。里面干活的大半都是花娘。

  只要是踏实肯干的，都能在她这找到一口饭吃。事实上，有些人吃不了这个苦，又重新挂了牌，但那只是少部分。毕竟人活一口气，还是有大部分的人想要凭自己的双手吃饭。

  后来，还有不少花娘寻着良人成了亲。

  花娘嫁人，以往会低人一等，就怕夫家嫌弃自己，哪怕嫁了人也各种委曲求全，但现在不同，她们有了退路，完全可以不靠男人养活自己。工坊之中养着大夫，生了病不用去外头求医。只需要付很少的一部分药钱，就能喝上药。如果实在拿不出，工坊还会主动垫上。

  胡妍美想得更多些，这夫妻俩没有孩子，始终是一件憾事，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找来了调理身子的药，那些花娘中，还有不少人生下了孩子。

  得了她的好，众人都感念她的这份恩情，称她为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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