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
作者:棠无约      更新:2022-09-15 05:25      字数:2548
  “我倒是知道那里有一轮明月,可惜他含糊其辞,我也只好避而不答了。”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便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意思。便是多一点表情和言语也没有了。只剩下女人用满眼不可明说的感情注视这抹白色的背影。

  女人身后仪仗可谓不小,轰轰烈烈地站着一排宫女,再站着一排侍卫。又身穿着如火的红衣,头上金黄色的凤冠彰显着尊贵的身份。

  而她只是牵着一匹白马,白色的袍子被风吹的翻飞。两相比较,她单薄的身子变得愈发孤寂清冷起来。

  她翻身上马,利落的动作映证了她又多么熟练。

  身着华服的女子终究是晃了两晃,抑制不住的感情被宣泄而出“姐姐!”

  她回过头,两人的容貌那么相似,相似的如同一个人般。这般同样的绝色在天地间格外明媚而摄人心魄。

  她温婉地笑了笑,竟让这雪也变成了暖的。

  女人一瞬间明了,原来他便是如此对她一见倾心的。

  甚至……

  “我得赎罪。”

  “是,你得赎罪……”料是身边大宫女扶着女人的手,这位尊贵的人依旧跌坐在地。

  “深宫险恶,还是勿要像我一样,最后也不过寻得一轮朦胧月,连灯火也撑不得一盏。”她不再多说,马儿带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行进雪山冰川。

  大约再也不会回来了。

  女人惊呼一声,竟是晕倒了。

  ……

  书案上搁着一本看似保存精良的本子,边角都泛起白色的毛边。

  女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翻阅起来那是她无处宣泄的心声。

  现在,将由妹妹执笔,为她正名

  “今夜月光好的有些让我胆寒了。我知晓我该把我夹着甜味的惴惴不安的心情记下来。他如月神赐予而来救赎我的使者。如此清贵出尘,让我一眼倾心。只不过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罢了。

  夜色沉静,湖边无人。我想我已经湿透大半,银辉在湖面上因为我的缘故,晃动的厉害。我本心满意足了。

  月光是和他一样干净的。

  我想试着坚持下去,能够再见他一面也好。不过,这般清亮的月光,让我无缘地心惊胆战。”

  她的性命是用她的性命本身换来的。她被母亲寄予厚望,逼迫着学得冷心冷情。

  她知道她有一个妹妹,她们在母亲手下养的很好——直到何时,她也不记得了。总之妹妹就被送走出去养着。不知为何,母亲偏偏就是喜欢妹妹,所以让她承受这一切的黑暗和血腥。

  “我倒知是那里,一轮明月,可惜,他含糊其辞,我也想避而不答却答而不避。如幻想的那里,缺月疏影,我知道故里世人说要我不得安宁。

  狰狞时,忘却我曾爱白衣。我也想学琴棋,然而只剩刀戟,手中留茧,哪有少女欢喜?我也想要逃避,逼着答而不避,朦胧月啊,那么昏黄,如灯火烛光一样……”

  她的白衣被母亲一把火烧毁,她钟情的琴棋书画也被通通丢了去。母亲喝责她对死去的小鸟怜悯,用一巴掌替她拭去泪水。她的心再如何柔软,也被仇恨的怒火烧成无比坚硬的冷石了。

  她又遇到了他,他已是白衣卿相。她与他……只是对上双眸,神色不需细说,却始终无言。

  母亲想让这天地为亡故的丈夫上演一场风谲云诡。

  她是母亲搅动天地的武器。

  女人哭得不能自已,她的姐姐啊,从小到大的所描绘的竟是只有该让人恨的东西,偏偏她又仍旧不肯屈服,至少如今还是温暖的文笔。

  然而……

  写写停停,翻阅着,忽然本子里只剩了残页,留下的痕迹十分狰狞,可见当事人的心境异常。

  “此处月落乌啼,何处是我故里?狰狞时,忘却我曾爱白衣。将生死相依羞辱琴棋,将爱恨化作随意。

  我倒知晓那里,明月朦胧依稀,顷刻间,只剩星子闪耀于天际。星尘的光,照亮我不能触及的西方极乐。

  遗忘。……”

  他负了她吗?

  女人回想着风言风语,大约有点不明真相。

  左右世人也说是她罪有应得。

  哪怕……哪怕……

  但女人依旧觉得他未负心于她。

  女人蹙着眉,终究出了门,有一处她们姐妹俩个都不肯前去的地方,今天须得走进去,才能一探究竟她的过去。

  女人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陈旧的本子。

  那是母亲的日记。

  在这里,似乎一切都明了了。

  母亲的表妹联合外人害死至亲,还身为侍卫的父亲保着母亲躲避是非。而后表妹和外人建立新朝,正着怀胎的母亲被朝廷发现,父亲舍命保下母亲和她们离开都城。

  大约因此,她们从一开始就不被母亲喜欢。女人竟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如何,这对姐妹,姐姐像母亲多一点,妹妹像父亲多一点,因此承父亲的恩,妹妹被送离地狱。

  若非母亲的身份,父亲也不会死。可她们的母亲太过怯懦,只能将恨强加于一个与自己相像的女孩子身上。

  甚至在发现她对他的感情时,动用为数不多的底牌将他囚禁作人质,同时以丞相的失踪作为归来的讯息。

  第二道惊雷,是她。

  那日,红衣的杀神握着她嗜血的刀,带着身后的铁骑闯进别人和美的家庭。一片净土毁于成河的鲜血之中。

  已经是晚于了撕碎的时间。女人有些不安地继续查找着蛛丝马迹。

  ……

  果然,那颗温柔搏动的心,早就在扭曲的世界里变得冷漠而嗜血了。母亲称赞着她一切血腥行为。

  红衣的女子没有受人胁迫,这是后来者雕刻在她血骨上的圭臬。

  她已经不在乎草菅人命了,屠城也不过是风轻云淡的事情。

  所谓的白衣卿相,不过是她变成疯狗的转折点。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是那种乖戾的性子罢。

  那本日记是多年前文字了,是她又不是她。

  因而她屠的城不胜枚举。

  若非她的铁骑太过令人胆寒,若非她的性子不是那般喜怒无常而嗜血,人们对她的厌恶倘若言说恐怕会淹没她屠光的城。

  她屠至皇城。

  须得提及与杀神同名的还有一位杏林圣手。

  最为巧合的是,这位神医夫人和杀神长着几乎一样的脸。

  两人的气场截然不同,也便令人不难分辨。

  这个当妹妹的神医圣手和她的妹夫却联合她的手下将她活捉。

  皇位无人可坐,活捉杀神又有贤妻相助的大功臣就这样顺应着民心坐上帝位。

  前朝大臣,只剩下一位白衣卿相。

  万剑所指的红衣之处,依旧让人胆寒。金銮殿中血气弥漫,局势紧迫。直到所谓的母亲出现,将天赐的巧合解释清楚,却让本清晰的东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不过她没有被当场杀死,而是被带到地牢。

  他带着她的本子,下过一趟地牢。

  她奇迹般地变回曾经的模样,想要赎罪。

  她不愿一死百了,活着的人得受良心谴责,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我前方没有可行的路,都是荆棘的鲜血归途,那是她指引的路,那不是我选的路。那前方已只剩灰暗,已再没有人为我照亮,那不是我选的路,那是她规定的路。”

  女人手里的笔颤抖不止。

  她只知道那是一轮朦胧月。

  可她不知道他已经先她一步到达她的目的地。

  然后将变成朦胧月。

  陪她受尽折磨。

  陪她还这深重罪孽。

  “此处月落乌啼,何处是我故里?狰狞时,忘却我曾爱白衣。将生死相依羞辱琴棋。”

  她与他情深义重。相爱不相知,或是相知也不得承认。

  末了,她落下一笔。

  “将爱恨化干戈为缎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