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数花瓣, 这比试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且甚是风雅，可他总觉得又是个坑在等着自己。

  “此局可有其他玄机？”

  夏祈音知道他在第一局被坑了一回, 生了警惕心, 笑道“花瓣倒下来后, 我会出剑劈开部分花瓣, 以增加难度，花瓣被劈成几片就算作几瓣。为防止作弊，其余人不得触碰花瓣。当然, 楚香帅若担心我作弊, 可以要求换人出剑。”

  “不用, 这样就很好！”楚留香相信就算夏祈音要挖坑埋他，也不会用这么简单的作弊手段。

  “楚兄，请！”花满楼起身，与楚留香并肩而立。

  “花兄, 我已经准备好了！”

  顾惜朝在两人身后将花瓣纷纷扬扬洒下, 夏祈音抽出一把短剑，只在空中挥出一剑, 花瓣落地。

  顾惜朝递出炭笔道“现在你们可以将自己猜的数字写在掌心, 谁的数字最接近准确答案为赢，若一样那就平局。”

  花满楼先提笔在掌心写下了数字, 然后是楚留香, 写完后两人一同回头。

  “我已经数过了, 原有花瓣三十六片，阿音一剑劈开了十三瓣, 一共是四十九瓣。”陆小凤握着酒杯懒懒道。

  楚留香有些意外, 花瓣柔软, 又是顷刻倒下，夏祈音一剑竟劈开了十三瓣，剑术已胜过许多年轻剑客。

  楚留香与花满楼同时打开手掌，楚留香写的是四十七，花满楼则是标准答案四十九。

  “承让！”花满楼略一抱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楚留香，还想比第三局吗？”夏祈音眨了眨眼道。

  “不用了！”楚留香叹息道，“我输了。”

  第三局，不用比，楚留香也知道答案了。赌局内容是夏祈音所定，但这小鬼在坑人方面实在是个行家，本质就是只小狐狸。难怪十岁稚龄就能让整个绿林道闻风丧胆，不惜出十万两赏格取其性命，还失败了。

  花满楼含笑道“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在下这局赢的惭愧。”

  夏祈音反驳道“我知七童哥哥素来谦逊，但话可不能这般说！若说你倚仗自己的长处赢了楚留香就要惭愧，那楚留香倚仗自己的的长处盗宝，应更惭愧才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素日被人尊一声香帅，楚留香是应的颇为坦然，毕竟这本是他的人设。可自从遇到了夏祈音，这个称号就变味了。

  盗中之帅在江湖人眼中本是美称，在夏祈音眼中就是强盗二字扑了香粉。夏祈音不仅自己不将之视为荣誉称号，还有本事让身边的人包括楚留香本人重新认知这个称号。将香帅这个称号的所有修饰抹去，只留下“盗”这个本质应该被谴责的本源。

  楚留香有意转移话题“花公子这份耳力确实惊人，天下间怕也只有白衣神耳前辈有这般耳力了。”

  花满楼含笑道“看不见的人，总是会听得清楚一些。”

  “看不见？”楚留香一惊，向花满楼看去，这才察觉花满楼竟然是个瞎子。

  以楚留香的观察力，本不至于到花满楼自己说破才发现。只他今夜遇到了太多事情，过于狼狈，夏祈音和陆小凤占据了他太多心神。加上夜色下，灯火不甚明亮，花满楼行动如常，席间不管夹菜倒酒都不用旁人帮忙，甚至还细心地为动作太大撞到碗筷的夏祈音扶过杯盘，以至于楚留香都不曾留意到。

  “你不用这么惊讶，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缺陷，不过是有的是隐性残疾，有的是显性残疾。”夏祈音正色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显性残疾，而是隐性残疾。因为显性残疾可见，我们会想办法治愈或克服，隐性残疾却往往残疾而不自知。”

  楚留香不由诧异道“此话如何说？”

  “花满楼的目盲是显性残疾。”夏祈音一指花满楼，旋即又指向了中原一点红，“小红脑残隐性残疾。”

  中原一点红又关我事？

  “何为脑残？”

  夏祈音娓娓解释道“脑残者，即脑细胞残疾。此类人思维荒唐、糊涂、无逻辑性、不合情理，具体表现为做事不考虑消极后果，损人不利己，把错误当作荣誉炫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注1】。小红当杀手本是错误，却以成为要价最狠的杀手为荣，就是此类典型。”

  夏祈音说着颇有深意地看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懂了，同句式造句我会。举例楚留香偷东西本是错误，却以盗中之帅为荣炫耀，谓脑残典型。

  “当然了隐性残疾能被指出来，那就是显性残疾了。花满楼的眼睛尚有治愈的希望，我相信部分脑残也是存在拯救意义的。”

  楚留香谢谢，我改，我一定改，但求不要再内涵我了。

  楚留香迫切地希望转换话题“我想知道如果比第三局，会比什么。”

  “解鲁班锁。”顾惜朝言简意赅道。

  楚留香是开锁的行家，鲁班锁也算是“锁”的一种。当正如夏祈音敢让陆小凤与他比轻功，花满楼与他比数花瓣一样，顾惜朝也定然精通此道。

  楚留香追问道“若是夏会长亲自下场与我比试，那会是比什么？”

  “可比的东西很多，但要你心服口服，那就只能比一样——武功。”

  “你和我比武功？”楚留香讶然道，“限制是什么？”

  “那就不得调用内力吧？若是再多限制，比如指定比剑什么，就太欺负人了。”

  楚留香比夏祈音年龄大了一轮，表面看不准用内力比武，是夏祈音想要规避年龄导致的差距，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武功招式上的差距也同样会存在于年龄上，限制内力，只是减少了硬性条件的差距，并没有给予夏祈音完全的优势。

  天赋、勤奋和领悟力可以让许多习武之人后来者居上，许多人二十岁就能够超越大部分三十岁的江湖人，三十岁超越四十岁平均线的则会更多。可十岁超越二十岁却凤毛麟角，这也是为什么连城/璧和慕容小荻能以神童之名誉满中外。

  内力、招式和应战经验都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打磨，十岁于大多数习武之人而言都还在初学阶段。楚留香以绝顶轻功闻名江湖，并不是说他的武功就不好。即便限制了内力，夏祈音敢与他比武功，也可说非常自信了。

  深更半夜，夏祈音自然不会这么迫不及待送楚留香去大牢。

  是夜，楚留香躺在府上客院的床上，转辗反侧，无法成眠。他能够感觉到院子周围并没有守卫，即便是有，楚留香铁了心要走，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拦得住。然楚留香却没有生出丝毫趁机逃走的心思，反而认真思考起了自己曾经的言行是否恰当。

  一直到天快亮时，楚留香才睡着，但又很快被敲门声惊醒了。楚留香起身就见侍女端着洗漱用品和水站在门外。

  简单地洗漱，楚留香由侍女带去餐厅。不仅夏祈音、顾惜朝、花满楼和陆小凤已坐在桌前用早膳，同桌的还有中原一点红和昨夜在大相国寺卖花的少女。楚留香注意到中原一点红此刻坐姿与昨夜大为不同，昨夜一点红只能靠在太师椅上，此刻却是坐的笔直。

  “楚公子请随意！”夏祈音笑道。

  “多谢！”早膳种类不少，只要不太挑食，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食物。

  夏祈音慢条斯理地用了早膳，刚放下碗筷，月奴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少宫主，这是无情公子收信后，让我转交给您的。”

  夏祈音接过月奴递上来的手书和令牌，随口道“无情哥哥可有其他交代？”

  “无情公子道少宫主只管安排，衙门那边自有他看着。不过，他说少宫主若是不忙，想请顾公子过去帮忙整理案卷。近来六扇门办结了好几起案子，只捕头们交上来的案卷，无情公子似乎不太满意。”

  一般转到京中六扇门的都是涉及人命的大案，六扇门破案后，会将所有案卷、证物和犯人等送交各相关衙门审判，最后由刑部核查，才能真正结案。送交的案卷关系到后面的工作是否顺利，所有案卷、证物移交前，诸葛神侯都要求他们内部交叉审核。

  六扇门的捕快不像刑部和地方官员大多是科举出仕，文笔不凡。这些捕快们抓犯人、找证据很有一手，整理卷宗却是一塌糊涂。无情学识不凡，加上做事细致，此类工作便不少都交到了他手上。

  “师姐他们快回来了，此番一定会有不少背负命案的贼人要送交六扇门，以了结府衙的诸多无头案。无情哥哥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将已经办结的案子都移交出去，以便于集中精力审问这些亡命之徒，尽可能办结积压下来的悬案。”

  “那你吃完就去吧，他身体不好，你能做就多做一点。”

  “……小师姐，我才是你师弟。”

  “师姐说了，无情哥哥与我们没有同门之名，但有同门之实，自然没有内外之分。”

  “你待无情哥哥和我的区别，犹如待陆小凤和楚留香。”顾惜朝叹息道，“明明是区别对待，也总有许多理由。”

  楚留香……又关我什么事？

  “难道不是你自己愿意去帮忙吗？你若不愿去，我让无思和月奴去。”

  顾惜朝看了曲无思和月奴一眼，曲无思便罢了，剑练得不错，整理卷宗未必行。可月奴就不一样了，她是夏祈音身边的大管家，理账的本事一流，想来整理卷宗也不在话下。

  “我吃饱了！”顾惜朝放下碗筷，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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