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是是非非
作者:
织夢云 更新:2022-04-29 11:20 字数:2607
甘冽的酒香气中,他哆哆嗦嗦地倚靠在墙角。
毫无生气的深绿色眸子,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口中发出“啊啊”声。
“是我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嘶哑,男子却丝毫没有激动,反而不停地哆嗦着。
见到了猫的小鼠,即使能够用自己的双脚逃脱,也已经不想再被折磨。
他甚至,真的说出了:“请给我个痛快吧……”
不像话的,拽着他紫色的衣袍:“给我个痛快吧,你是好人么?就给我个痛快吧。”
他的声音含混不清,需要用很大的注意力才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本就苍白如纸的皮肤因为长时间被酒水浸泡,白得有些浮肿。
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可以称作是活着的痕迹。
望着他这副模样,绝不会联想到当年冷漠睿智的谦谦君子,又会不自禁想起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转瞬经年,却连丝毫的痕迹都没有给他留下,只剩下时光刻画在身上深深的烙印。
她的琴声悠悠扬扬,却听到了不远处的低声啜泣。
“烟儿,烟儿,你在么?你在的对不对?那个家伙……那个家伙难道就是我么?”他半跪在地上,望着上一轮环没有看到过的景象。
她听着他不连贯的哭声,冷冷一笑,指尖在琴弦上撩拨着。
他和她是一样的,即使最初不一样,最后也变得一样了。
正是因为相信着这一点,她才会傻傻地,追随。直到她察觉,他没有了自己真正的躯壳,只是一具铸躯,也能够流下真实的眼泪,她才绝望。
彻底的绝望,甚至比自己被抛弃了还要绝望的感情。
如果自己是怪物的话,就找另外一个怪物为伴吧,那样说不定就会幸福。
她曾经那样以为,直到最后才发觉,怪物从头至尾,都只有她。
“你不可能是他。”她的声音穿过结界:“你经历的绝望,远远不如他。不,你正是他绝望的根源,与逃不掉的噩梦。但他对于你,从来是可有可无。你就是他命中的‘天魔星’。”她冷酷地道:“甚至,你看到他的凄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上一次的他没能找到真相,没能恢复记忆。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恢复记忆。
只是,躺在那里的皮包骨的男子,他的痛楚,也能够勾起他内心的隐痛。
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阴郁的,生无可恋的表情,恶狠狠地扫视着他的脸。
在他来看,应该是不折不扣的恶人了,纵然他如同中秋的皎月一般漂亮,也还是遮不住他周身渗透出来的黑暗的气息。
仇恨,已经不是被仇恨所吞噬,他就是仇恨的化身。
除了恨意,已经什么都没有的男子。
即使你不认识他,也会为他感到可惜。因为你可以轻易地从他时不时流露出的忧伤看出,他原本应该是极为纯净与纯粹的存在。
只有最洁净的白布,才会被晕染成最深邃的墨黑色。
那双深绿的,死气沉沉的眸子,凝视着他的脸,恨不得把他吃掉。然后露出了与他的面容相当不符,却又与他的气质相当匹配的诡异的笑容。
“小子,难道你想动我看上的女子吗?”
只是那一笑,冷意深深地镂刻在了他的骨髓中。他想跑,又跑不掉,只是讪笑着道:“我们……不认识的吧?”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认识你。”
他那时候就在猜测,究竟是为何,他才能够被腐蚀成那副模样。
直到他看到了其所受折磨的冰山一角。
“烟儿,他会得救吗?”他明知故问地问着琴声之所在。
不可能会得救的吧。
如果得救,之后自己看到的那个恐怖的家伙,又是谁呢?
“没有。”她冷冰冰的声音,隐隐有妖娆的笑:“你应该巴不得他死才是哦,他可是你的情敌。”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巴不得她死?”
“以前的话,或许是这样。但现在,她已经不是,不再是我的情敌了。我就这样看你们狗咬狗,蛮愉快的。”
她的声音却听不出真正的愉快。
她原本就是不知人生乐趣的木偶。
笑便是哭,哭便是笑,恨即是爱,爱即是恨,眉头紧锁亦是面无表情。
空荡如烟。
但他依然知道其中蕴含着不祥之意。哪怕她没有感情,哪怕他没有读心之术,也依旧能够从她一成不变的冷淡中寻到她真正的情感之所在,这也是她曾对他“情有独钟”的重要原因吧。
所以才在轮转之时,只有他与她同时活在两个时间之中。
暗紫色衣衫的男子,待到他平静下来时,嘁声道:“我不会杀您,我下不去手的。我今天是来带您逃走的。”
“逃走?”他的眼睛抬也没抬一下:“能够逃到哪里去?哪里都不是我的容身之地。我倒是想要成为魔族躲避,只是,我连魔族也无法堕入……”
太过于纯粹的冥族的法力,被封印在体内,他完全无法将冥脉断裂,化作魔。而他的心,永远也没有接近魔心之时。
“阿离,她还活着。”他轻轻地,把她的一只发簪放到他的掌心:“我想法子让她活过来了,我终于成功了!我这些年男宠的苦楚,都没有白白承受的啊!”
他面无表情,冷笑着叹了一声。
这笑声让紫衣男子全身发冷。
“我大概,仍旧是醉着吧。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做过美梦,醒来都是一场空虚。我已经不想再做梦了。”
他的眼角流淌下来的泪,带着浅浅的血色。
泪已然流干,流下的,是赤色的血痕。
“大哥……”他紧紧咬着嘴唇,似乎也在强忍着泪水。
他将他的手,放在肩头上:“大哥,我们走,我们却见阿离。你不是在做梦,不是。”
他轻飘飘的身体,就那么由着他拖走,连走路的力气都几乎失去。
他轻轻哽咽着,她却在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在黑暗的尽头,翠色的衣衫,摘去了面纱,她正泪光盈盈地望着他。
轻轻地,将他拥在怀里,口中不住地叫着:“爹爹……爹爹……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满脸麻木地任由她抱着,口中嘟囔着快点醒来。
只在远处看着的他的心也冷了。
直觉,他能够看出这个所谓的若离,其实就是云烟。
但对一个神志不清者来说,哪怕只当是做梦,却也已经走入圈套之中。
“因为没有心,才能肆意玩弄他人的感情。你给了我一颗心,却还是把它剜去了。”诡异的调子,如同吊唁的凄厉吟唱着。
她很喜欢折磨人,并且每次都能正好地扎在心尖上。
残忍而又残酷的女子,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偏偏将两端的世界,同时展现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