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散
作者:织夢云      更新:2022-04-29 11:26      字数:4634
  此世再无最强兵器的梦烟。取而代之的是冥界的王与天界军师双重存在的散羽活跃在尘世间。

  她并没有用灵夜逆改逻辑——这样的技能需要绝对的冰冷无情。

  感情的丧失,原本是中了一种精致淬炼的毒,梦烟早在无尽的轮环中自行冲开了毒性,而其余的冥族,已从锦的手中获得了解药。

  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可以往复于同一段时间中积累。

  她也没有求离若用碎心铃去删改任何人头脑中的记忆,前尘往昔仍存留于每个行走于这段时间的人的心中。

  甚至,她从没有一刻去刻意提及模仿早已用回影诀追溯的一清二楚的她的过去,也并没有在自己原本的容貌上覆盖其他形貌的假皮。

  可是,她在每个人的眼中,仍旧是唯一的舞灵,唯一的散羽。

  只因她自己是如此坚定地相信着,他们也陪她将其变成真实。

  她给了她一条命,她还她一个存留的痕迹,替她来爱这个世界,看繁华三千,得偿千年所愿,或许,也算是她们二人另外的一种清算与成全。

  魔刻本已不存,但魔族这个名号仍保留了下来,驻于魔境,与冥族同属天界管辖。流枫本意欲星辰接掌首领此职,他决意追随王于天界而推辞了这个请求。至于寒幽,一是他为冥王的未婚夫,二则是他也实在是无心。最终,借由冥力,从幻影中脱出真躯的楚遥——慕野吟坐在了这个位置。

  魔这个词,似乎从一开始就与楚遥有着脱不开的牵绊,终究也还是由他背负起了魔名。

  果然是兜兜转转,抵不过宿世使然。

  而在再三斟酌之下,终于还是保留了明月楼这个存在而将染秋霜这一意识埋藏在尘埃渺渺——流枫并不怨恨秋霜埋藏在他心中对于修仙之路的憧憬的种子,相反还对她的某些教诲甚是感激。做出这样的决定,也非他一人的决定,而是共同商议,深思熟虑。染秋霜太过争强好胜的心,与不愿欠下情谊的执念,实在容易害她重蹈覆辙与悲戚。

  与其寻本真复了秋霜寒凉,不若月下楼阁徜徉。何为真,何为假,谁是谁的复制品,都会随时间的流逝遗忘。

  念洛奉散羽之命,将冷幽朔身躯炼化,将铸造其中的四样灵物复归原样,并从逆魂中取出了唯一铸入的猫眼玉,归还各妖境,和着散羽的一曲,他们俱得还阳。在得知流枫与魔族雪的关系,和他现在已做为三界之王的消息,他们不再为曾被灭族而痛,反被羞愧与感激填充了胸臆,愿意效命于他。

  三界归一。

  随流枫在众生祝福之下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这盘棋,也已结束了。

  光芒落入了被黑暗所遮蔽的境界。

  为了某个贪吃鬼——寒幽而分开举办的三场喜宴的乐曲,彻底冲散了这阴冷的深霾,沉入了欢欣。

  在他成为冥王夫君结末之筵,在摇曳的大红色色调里,锦对着完全没有做新郎觉悟,只埋头甜腻吃食的他玩笑道:“当年你就和散羽吵着,绝不与我和司姻同办酒席,这样才能多吃点好东西。夙愿终于实现了,还添了主上的,真是可喜可贺。”

  “难为你们都考虑我,连吃了这么多好吃的确实心旷神怡。不过,比起美食,历经波折后还能和阿羽走到今天更令我高兴。”他凝视着梦烟,故作轻松地笑着,两道泪痕却不能掩饰地落下来,他忙低头扒拉了两口盘子中的点心:“真辣。”

  锦捏起一小块放进嘴巴里,一股子恶甜恹在喉头,她咬着唇,低声道:“嗯,确实……好辣……辣的人睁不开眼。”

  梦烟并不则声,那些可窥探的心音被她闭锁无视。

  他愿意将她视作此生所爱,与她红妆携手,入花焰烛火,没有那个人的牺牲,长眠于雪原的孤魂是谁显而易见,即便是像现在作为替身而得的安宁,也是她不能想象的。

  月有圆缺,美中不足,古今难解,那些旁支插曲无可避免,何必觉委屈,何苦贪心去计较?

  白璧有瑕的快乐,未尝不可当作是蚌中珍珠。

  这也是,作为忘川守侯者,看惯听多了浮华万千者与旁人不同的豁达,想开的事情,就不会再深陷。

  春去春来,花开花落。

  汗水与泪水化作往昔,他们也成为了夜深人静的灯盏旁的传说中的魂灵。

  世事,真是无常又有趣。

  忙忙碌碌,机关算尽的人,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结局;

  把全部心血奉献给不知能否实现的幻梦的人,却至死也没能亲眼看到他失去自我,乃至将原初的身影全部忘却也要构建的永恒的乐土。

  只是个被卷进来,对争名逐利毫无兴趣,反而在冥冥中无形的指引之下,获得了他人的倾囊所求。

  天冥之灵,是否也是天命难违,无人能参透。

  性格与命运之间的渗透关系,也无从推得。

  但是,如果说生命中的得与失,也是一场无形的交易。至少能肯定,流枫的往昔,足已可以付清现在所获的一切,甚至还并不能完全抵消那深重的阴影。

  可是,累累的伤痕,涌动的泪海,他仿佛早已忘记,丝毫不在意。

  苦痛并没有将他拢入黑暗,反而加强了那份怜爱与慈悲,还有更为公正的态度。

  生为妖,修作仙,堕成魔,血含冥,曾化人的他,五族的界限早已不明晰,能够真真正正地体会出所谓的“众生平等”。哪怕是苍默或玺颜归顺来的旧部,以及冥族,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九天——不,三界之王的。

  血统没有高贵,没有低贱,不过是出生时,所戴的标签不同罢了。对这句话有着清楚的认知,并作为信条的他,终于对九天之上的宿病承袭制下手——类似于冥族过往的手段,不过更为温和些。不念出身,皆要进行严格的考察,不能承担责任能力不足者,须即刻从九天脱离重入轮回,哪怕是他忠心的追随者,或是他的亲生儿女,亦没有留情的余地,丝毫不手软。

  作为三界之王唯一的王后离若,哪怕要忍痛与子女分离,对他的所为,也没有提出过异议。

  在有人问起她为何会如此淡然时,她的回答颇意味深长:流枫铁面无私,但并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坚强,只是因为他竭力不把柔软表现出来,剖开灵魂来看,却也许比任何人都脆弱,都容易受伤。身处于任何位置,都要有承担相应责任的勇气。他既然未选择做一个普通人而走向了另外的道路,注定不可能再似寻常,拥有滚烫的心,却不得不做冷血的事,那种痛苦不是平常能体会。她所做的应该轻声地鼓励支持,使他坚信自己,而不是责怪怨怼,为原本已压抑的魂魄徒增其他压力。这是她作为他的妻子不可或缺的觉悟。

  无意中听得此言的他,登时热泪盈眶,给她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世间不知有多少的少女,暗自憧憬能像离若一样,有能得到流枫这样坐在无上尊位却依旧能专一专情的男子垂青的幸运。

  她们只在羡慕她现世的明艳,可是她“幸运”背后的艰辛,是否是她们所能承受的,却无人顾虑思考。

  如果他不是九天之王,而是疯癫落魄,伏在雪地孤零零的可怜人,她们能否依旧对他满怀眷恋,不离不弃的守护?

  在他终日痛不欲生,噩梦缠身,她们能否割下骨血为他熬药,眼不合拢伴其安眠?

  在他不得不遵循着规则,将考核不成的子嗣从九天放逐,她们是否能不哭不闹,也不争吵?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时间过去多久,连那些恨与疼痛都淡了,她对他的情谊,他却一刻也没有忘记。

  没有她,他不可能走到现在。

  在疲惫,痛苦与纠结时,只要看到她纯真的笑脸,纷杂的念头就会一扫而空,坚信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的情谊,他无以为报,只能用他的一生,倾尽所有的爱去偿还。

  那双眼如何冷静观察世间生灵,在注视着离若时,便会即刻融化成水,变得比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神色还要宠溺。

  付出未必会有收获。他的爱越深,她招来的妒忌也越多。

  可那都是在角落中,与她说不上话的陌生人罢了。

  凡是熟识离若的人,无一不认为,她是应得的。

  连真正的“多年的老情敌”雨樱,不过是无聊时开开她的玩笑,内心深处是在祝福着她的。

  这一天,风清云平。

  她正打扫满溢着清清淡淡的雨露与书卷香气的彩阁——正是在这个地方,她遇见了教会做人的道理,赐予了她平和地心境与柔和个性的魂灵。尽管那生灵早已不在,魂魄飘散成灰,可她还是习惯去那里看看,期待着某一刻还能听到那句“小姑娘,终于等到你”。就像想重新被那严肃温柔的人,用尽管冰冷,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暖的怀抱拥着四处漫步。尽管知道它们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把那里整理得干干净净,也算是她表达感谢的一种简单的方式。

  从彩阁中走出,她不自觉踏入了那片寄托了无限梦影的花海。

  却瞥见了雪白的影子早已先伫立在缤纷娇艳中,听到了脚步声,回眸一笑,姹紫嫣红早已失了色彩,他揽起她纤细的腰肢,将她高高举起,旋转间,无数的花瓣落上衣衫。

  只有他们二人清脆的笑声交织成乐。

  被风微微吹乱的黑发披在肩头,她眨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道:“流枫……我……”

  “不用说,我知道。”他凝视着她:“今天是她的祭日,你想去看看,对吧?我已做好了准备,立刻就可以启程。”

  她嘟起了嘴巴,装作不大高兴的样子:“你又乱窥人家心音了?”

  “我的小若早已命令禁止的事情,我哪敢顶风而上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不过是我们的灵魂早已相连,没有冥力,也可以心心相印。”

  她是想小小的撒撒娇,可听他很淡然地就说出这样的话,脸不禁有些泛红,娇嗔道:“肉麻。”

  “可这是我的真心话呦。”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她不由乖乖低下了头。猝不及防间,被他打横抱起:“抓稳,要走了!”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漫天的雪花拂过脸颊。

  玉石裂碎,清冽的笑声:“哎呦,墨莲姊,殿下,好久不见。你们两个还是恩爱得令人羡慕呢。”

  这声音……

  抬头看去,果真是寒幽。一袭水蓝衫的散羽站在他的身边,两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离若忙朝流枫使了个眼色,他笑着将她放下来。脚一着地,她便结结巴巴地道:“不……只是流枫为了用瞬移诀才……”

  “哎呀,墨莲姊,用不着解释,谁不知道你们的感情好。”他挽住了散羽的胳膊:“就像我和阿羽一样,夫妻和睦不是丢脸的事情。”

  散羽绽开笑颜,像离若镜子中的倒影:“你们也是来祭拜的吗?”

  离若与流枫俱点点头,寒幽调侃道:“就连点头的时机也是一致的,这才是心有灵犀。”

  他在开心地笑着,滔滔不绝,却只看着远处,无论如何也不肯瞥一眼身后以紫刃作碑的雪坟。他们默默拜祭的时候,他也不曾回过头。

  从那一天,到这一刻,每年他都会来,却总也不会看那座孤冢。

  “寒幽,别再闹了。”散羽柔声道:“这都多少年了,你仍旧是不肯回头和她说句话吗?”

  他背对着他们,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悲哀,没人能看见:“梦烟话一向不多,该说的,已再剑炉告别的时候说过了。她安排好的,我也照做了,再也无话可讲。之后只要来看看她,就算是尽了我的心意吧。”

  相见,又默默地背对背分别。

  仍是一场无言。

  在他们都离开后,锦与司姻悄然而出,烧了几册的书卷。

  “呐,司姻,你觉得她真的是对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司姻低声:“大家,包括你我,不都很幸福吗?”

  “可是聚炎……我看得出来……他的笑,没那样纯粹了……”

  “那也是他自己选定的啊……”司姻柔声道:“他总是毫不犹豫把别人的事情摆在第一位,和自己相关的却一再滞后。她对他的决定都是支持的,自然也会尊重他视为优先的救赎。他最多也就是伤心,至于悔恨,是不存在的吧,他也能理解她的付出……”

  云锦思虑片刻,“嗯”的一声,表示赞同。

  眼睛却不自觉轻微眯起,想起了万物的起源,遥远的往昔……

  却再也不可回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