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铭出使交河城，自然会把粟特人的情况看得清楚，这种武装夺权的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让他震惊的是，新粟特王“战神”阿里达伊，竟然就是那天敲锣打鼓来见孔孝先的中年使者。

  好大的胆量。

  难怪第一任使者见到他时会一愣，但阿吉尔汉不愧是当使者的人，见到阿里达伊，他愣是一句话没说。

  快去快回，唐铭把消息禀报孔孝先，孔孝先派人快马加鞭往武威送信。

  这次往武威跑他也不担心斥候被害，因为梁军斥候与粟特通传兵一起跑，一路换马，也都是换粟特人的马，同时张掖城外的粟特兵撤回嘉峪关，此时粟特新任大王阿里达伊得知东胡人参战，也是心急如焚。

  面对从武威方向跑回来的粟特人，张掖、酒泉守军大开方便之门，快速放过。

  此时孔孝先将军，变成了“包工头”，指挥酒泉城重建，整日弄得灰头土脸。一边重建，一边咒骂自己鲁莽，当初那一把大火烧得可是“干净利落”，现在自己的活儿可就太多了。

  中郎将大人变成了“总包工头”，亲自指挥搞建设，底下众将就更别提了，“小包工头”陈牧带领暂一旅二百士兵，整日运送木头。

  畜力不够，就跑去嘉峪关借，阿里达伊还真挺够意思，借给陈牧二百匹马。

  有一件可笑的事。

  典效忠说，自己曾经当过瓦匠，如今酒泉四门损毁严重，他大包大揽说要重新搭建拱门。

  孔孝先大赞。

  还别说，典效忠果然有两下子，真的让就他搞成功了。

  孔孝先大喜，领着人在城门楼下鼓掌庆贺。

  可惜第三天的时候，拱门塌了，把城门楼都带倒了，轰隆一声，暴土扬长，那高高扬起的尘灰，随风飘出三里……

  幸亏当时梁军人少，都跑去别的地方干活，否则这一下不知要砸死摔死多少人。

  陈牧建议，干脆把南北门封死算了。

  孔孝先不同意。

  后来陈牧又建议，增加翁城。

  孔孝先说，人太少，忙不过来。

  陈牧又跑去嘉峪关，寻求阿里达伊帮忙。

  说来也奇怪，阿里达伊十分给陈牧面子，派来两千劳工，帮忙建设酒泉。

  见陈牧领着两千人过来，把孔孝先吓了一跳。问陈牧，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牧说，现在阿里达伊正在全力向梁朝示好，我提出什么请求他都会答应，但是呢，做人要讲究诚信，我从他那里借来的马，必须一个不差地还回去，从他那借来的人，也要好生对待。而且呢……不瞒大哥说，我是以你的名义去借的。

  孔孝先无语。

  酒泉城大搞土木工程。

  粟特劳工中，一名年轻女子会讲汉语，一直跟在“陈包工”的身边，负责传话跑腿。

  相处日久，一日夜里，少女羞羞答答来找陈牧。

  陈牧十分为难。

  不是陈牧不喜欢女人，只是这样做不合适。作为将领，要时刻考虑大局。

  于是那夜，陈牧教少女识字，还给她讲《烈女传》（其实在陈牧看来，这是一本糟粕），一直讲到天亮。从那以后，少女晚间再也不来找陈牧了。——谁还不要个脸面。

  “唉，小陈啊，我看木头快够了，你就别用那么多人了，借我几个呗。”负责城门重建的“典瓦匠”来找陈牧借人。

  陈牧说：“借给你可以，但你不能把他们当奴隶使唤。要当朋友。你能做到吗？”

  “怎么不能，我又不傻。”

  “那好。”

  虽然典效忠的官职没陈牧高，但他们级别相同，典效忠是孔孝先的心腹，还曾经是陈牧的上司。所以现在典效忠不叫陈牧官职，而叫“小陈”。陈牧也不跟他较真，否则就太不讲情面了。

  典效忠上次把城门楼给弄塌了，孔孝先也没严厉斥责，只是让他以后小心些，别毛毛躁躁的。

  经过上次的教训，典效忠要增加石料。他说，上次之所以会塌，是因为老石料糟朽，否则凭借他的手艺，绝不会塌。

  无论典效忠怎么说，陈牧也不是很放心，走城门洞的时候，总感觉头顶上危危险险的，他恨不得坐吊筐进出城。

  典效忠带着一千人走了，可是到了下午，这一千人的“领队”阿吉尔汉就跑来找陈牧，说典效忠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决定离开。

  一听这话，陈牧火了，带着阿吉尔汉去找典效忠理论。

  典效忠不服。

  陈牧训斥典效忠。

  后来典效忠撂挑子不干了，告诉陈牧，你有能耐你干，如果你能把城门修好，我管你叫爹，如果你修不好，你管我叫爹！

  陈牧冷笑，心道：建造拱门，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太高的科技含量。

  陈牧先用木头搭建拱形，然后在木头上铺设拱形石，通过石头之间的挤压，完美做成一个拱形。陈牧跑上去，蹦了蹦，踩了踩，觉得很结实。见陈牧蹦跳，高鼻深目的粟特少女也跟着蹦跳，还笑出声来。

  本以为这就成功了，带着少女走下拱门，这时瘸子跑过来：“小子，你可能要管典效忠叫爹了。你看那小子，正坐在墙边呲牙笑呢，说你肯定不行。”

  陈牧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觉得不应该会塌。

  这时粟特少女低声道：“在我们粟特，到处都是建拱形的高手，你没见过我们的***寺庙吗？各个都是拱形顶，比你们的拱门复杂多了。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呢。”

  陈牧拍脑门大喜，去问粟特工匠，少女当翻译。

  粟特工匠说：“我们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还以为你也像那位典将军一样，想把城门楼带塌重建呢，否则我们绝对不会这样做。”

  很显然，粟特工匠们对典效忠是有情绪的，陈牧心道：好险，差点连累自己。

  如果只是搭建一个拱形桥，陈牧的做法是对的。但如果上面还要放置那么多石料，最后还要建门楼，那这拱形就承载不住了，必然会塌。

  不是石头扛不住，而是两侧地基扛不住。上次典效忠之所以能把城门楼弄塌，就是石料用得太多，反而没怎么用木料和土。

  陈牧惭愧大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粟特工匠。

  一千人日夜忙活，八日后北城门完工。——用的还是以前的石料，否则这个时间根本无法完成。

  陈牧站在下面看着，觉得这城门洞简直是太结实了，走在下面十分放心。

  “典效忠哪去了？我怎么一天没见到他了？”

  陈牧到处找典效忠。

  这时李秀笑嘻嘻走了过来：“陈牧贤弟，别闹了，典效忠服了。他说，总不能让他这么大岁数当着众人的面管你叫爹，面子上实在过不去。这不，让我来当和事佬儿，邀请你喝酒。兄弟畅饮，过去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吧。”

  陈牧笑了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