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元年十一月十八。

  虽已入冬，却迎来艳阳高照，这是入冬以来最暖的一天。

  天公作美，来观看斗花魁的人潮涌而至。洛水之畔锣鼓喧天，新中桥两侧人山人海。

  原来，参加花魁大赛的这些女子虽未曾接客，却要在每年的固定时间参加一些会演。会演是免费而且公开的。她们的精湛技艺和羡煞旁人的曼妙身姿与绝世容颜，征服了大量少男少女，在斗花魁的当天，这帮人便是馆女们坚实基础。

  在陈牧眼中，这帮年轻支持者就好像是一群追星族，追随着他们心中的女神一起来到斗花魁现场，他们会自发地准备一些钱财，到时候去三大妓院的案前买红花，丢到台上去。最后看哪个馆女获得的红花最多，就成了本届的花魁。

  梁朝的这种选花魁方式，让陈牧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怎么有点像选秀拉票呢。难不成，这也是太皇太后从后世带来的新气象？

  据说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每届花魁大赛她都要莅临现场。太后空降，气氛往往推到顶点，据说太皇太后那个人容易激动，每每看到激动人心的时刻，她自己也要撒钱，一掷千金，直接影响花魁的人选。

  当然，她投出去的钱，妓院可不敢收，后来都要返回去。只图太后一乐儿。

  可是太皇太后崩天以后，这种热闹就看不见了，后来的后宫之主唐太后，身出名门，从不参加这种“下三滥”的活动。

  很显然，两代太后一个接地气，一个不接地气。

  最近几年斗花魁虽然都很热闹，但也没有今日这般壮观，一来是进入冬日，人们闲暇时间变多，另外万花楼含香姑娘的提前加入，让原夺冠大热门美仙院彩霞姑娘颇感压力。

  双方“粉丝”在赛前大造声势，舞龙斗狮气势如虹。

  今年斗花魁，两个大热门冲上竞舞台，必然是战后一大热点。

  陈太后听闻此事，颇为不满，这与她先前颁布的“禁乐令”相违，但听说百姓乐见，她又改变主意，征收花魁赛重税，送给战死边关的将士家属。这样一来，既可以让花魁大赛继续进行，又保证了太后娘娘的“母仪风范”，可谓两全其美。

  陈牧与瘸子有幸登上高台，坐在富人群中观望大赛。

  一些准备投钱的大款，已经被安排到前排，三大妓院的馆女和小厮殷勤侍候着。

  三位大总鸨也来到场。

  这三位大鸨子，各个衣着光线，华美夺目，颇有斗艳之意，不比参赛清倌逊色多少。

  三大妓院总共派来参赛者三十余人。

  也有中小型妓院派人来参加，不过它们多是来凑热闹的。他们只是想在这万总瞩目之下，让自家姑娘获得一次露脸的机会，却不敢奢求花魁之位。

  陈牧了解一下比赛规则——最后比的是真金白银和“粉丝”数量。

  清倌们依次登场，展示才艺，各位公子花钱购买花球，粉丝们帮忙把花球向台上抛去。

  如果粉丝太少，就算公子有钱，也来不及救场。总不能让富家公子自己去抛花球，又失体面。

  一个小花球便是一两银子，花球逐渐变大，价格也逐渐升高，放在边上的几颗巨球，竟然高达千两。

  真不知是什么人才能一掷千两为红颜。

  万花楼为了能让含香夺得明年的花魁大赛，下足了功夫，提前两年就为她举办各种会演，积攒粉丝。不负众望，哪怕是提前半年让含香参赛，她的“粉丝团队”也大得惊人。

  追星族们举着灯牌，喊着口号，簇拥着含香的花马车，浩浩荡荡从万花楼后院走出，一支足有千人的队伍，乘风破浪一般闯入人群，把原本就拥挤的人群分成东西两半。

  陈牧眯了眯眼睛，看出这是有组织的。万花楼买通某些“水军”，滥竽充数，带领憨萌粉丝们冲锋陷阵。这帮人携带巨款，冲锋在前，其实那些钱都是万花楼自己准备的。而高台之上，挥金如土的那些豪客们，其实也都是万花楼请来撑场面的，最后豪客们出的钱，都要如数奉还。

  至于那些小粉丝的钱，完全就是被三大妓院割了韭菜。

  热热闹闹的现场，充斥着各种暗流，当心仪的明星馆女获得花魁之时，许多追星族喜极而泣。

  看到他们如此，真是让人唏嘘，不知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悲哀。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部分人是能看透商家伎俩的，可他们依然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们心中的女神。这帮人不是愚蠢，而是善良。这些人实在是太可爱了。有他们的存在，世界才会变得美好，否则人间无情。

  花魁大赛的规则先是海选，然后小组拼杀，最后作对厮杀。

  含香的团队一路高奏凯歌，奋勇杀入最后的决赛，场面之热烈，让拥挤在抬下的粉丝们呼吸苦难，不时有晕倒的粉丝被金吾卫从头顶接力运送出来。三大妓院的医护团队守在外面，快速抢救，小车担架紧随而至。

  当千娇百媚的含香盛装出现时，对面舞台上另一大热门彩霞姑娘也已到位。

  她们之间的比拼，从掌灯一直到深夜，追星族们举着灯笼火把，忍着冬日的严寒，把比拼场面撑到最后。

  在午夜钟声十二响结束之前，抛花球的场面达到了顶点，无数颗花球流星雨一般铺天盖地抛向舞台，七尺含香差点被埋在花团之中。

  “汉人真会玩。”

  小美站在陈牧的身边，看得哭笑不得。

  她整整看了一天，也不觉得疲惫，越是到了晚上越发精神，对洛阳城里的场面，估计这辈子也望不掉。明天就要出发回敦煌，小美满心的不舍。

  含香与彩霞的拼斗，最后拼的是万花楼与美仙院大总鸨的决心。

  当万花楼把票金抬高到一百三十万两时，美仙院大总鸨无奈放弃，这场争斗就此结束。

  百万级的花魁十年难得一见，今天顶到了一百三十万，价格之高，令人震惊。

  含香的团队成为胜利之师，几千人组成的追星族大军，簇拥着含香的花团马车，从洛水边上一直回到万花楼。

  含香激动得痛哭，族人们也放声大哭，场面悲壮，仿佛刚打了一场生死大战。

  寒风冬夜，人们身上冒着热气，一个个好像刚出锅的包子。他们一直闹到第二天天亮，终于没了力气，才肯离去。

  繁华散去，终成静。

  “陈牧，你就不能明天走？”朱五月来找陈牧说：“今日举办生魁会，你恰巧还是今年的秀生，与含香合作，再给咱们万花楼赚一笔。”

  “吾乃安西副将，岂能因私废公，要不是公子帮忙，我现在早就在路上了。”

  陈牧拉沉脸，带着含香离开洛阳，这次只能坐车走了，头一台车里陈牧、瘸子、玉玲珑、含香。

  第二台车里小美、小环、祝猛夫人韩氏，和好几大包礼物，都是小美从东方神都买到的新鲜玩意。

  洛阳城西门刚开，两辆车快速离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切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