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萱听了这一席话，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像是含着泪光，此刻便豁出去了似的悲愤道：“我就算是告诉你，你难道就能如了我的愿吗？倘若我的心愿你完不成，那我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我当然能。”虞啾啾闻言，当即斩钉截铁地道。

  “你凭什么能？你不过是一个公主，手中又无任何权柄。”沈书萱明显不信，想起自己心里藏着的深仇大恨，不由得情绪低落。

  “就凭我是爹爹和皇祖母最宠爱的凌芙公主，就凭我的外公是当今丞相，整个大夏国，唯我万千宠爱于一身，我想要做的事情，便一定办得到。”虞啾啾小小的身子挺拔而立，下巴微抬着，白嫩小脸上写满了傲然。

  她是如此的自信。

  沈书萱犹豫中，有那么点相信她的话。

  “况且，你所谓的心愿，不就是为高远志的死，报仇雪恨吗？”虞啾啾瞥她一眼，淡淡的语气，却一下说中她的心事。

  沈书萱陡然死死咬住嘴唇，像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知道。

  虞啾啾不冷不热地翘起唇角，象征性地笑了那么一下。

  “高远志好好一个人，突然在爹爹抵达忻州府的前两日里失足跌落水井死了，这个事情，于忻州府的百姓而言，不过是一桩饭后离奇之事的谈资，于忻州府的诸多官员而言，也不过是每天总会因为意外死那么一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虞啾啾黝黑的眼珠，盯着沈书萱，“但你不同，你和高远志，十几岁的时候就私定终身，二十岁为他生下女儿秦诗怡，甚至如今，还又怀了他的孩子，高远志的事情，你比旁人知道得多，他绝不是意外身死，这一点，你心里有数。

  “你想勾搭我爹爹，当皇妃，无非就是想以后给高远志报仇，可是，要当上皇妃才能给他报仇的话，便说明，杀死高远志的凶手，你很清楚是谁，而且，这个人身份一定不一般，对吗？”

  沈书萱顺着她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讷讷答道：“对……”

  虞啾啾问她：“这个人是谁？”

  沈书萱呆呆说道：“我不知道……”

  虞啾啾当即眉头一拧，神情间闪过一丝不耐烦。

  沈书萱一眼注意到，猛地一回神，连忙说道：“我的确不知这人是谁！我只知道，这些年高远志一直在帮国公府做事！他的死，与国公府一定脱不了干系！”

  虞啾啾闻言，沉默不语着，乌黑的瞳眸依旧盯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沈书萱又咬了咬嘴唇，双手死死抓住身上盖着的棉被，将上头的绣花都给抓皱了。

  她迟疑了一下，随后便像是下定决心，接着说道：“我和高远志能认识，都是因为他给国公府办事，但这是暗地里的，明面上根本没人知道。

  “皇上如今住的那个院子里的那道小门，就是专门给高远志留的。

  “高远志究竟给国公府办了什么事，这件事情，我祖父最清楚，因为高远志每回都是从那道门过来，去寻的祖父，至于国公府其他人有没有参与，我便不清楚了。

  “但是，我知道，前几年因为旱情，朝廷免了百姓的赋税，也不必上缴粮食，但是去年春开始风调雨顺，忻州府上缴的粮食，比朝廷去年规定的数目，少了一半还要多，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受着之前灾年的拖累，但我偶然听父亲提起过，说去年的收成其实很好。”

  虞啾啾神情微微严肃起来。

  朝廷每年收缴粮食，都是根据当地的产量，有定额的。

  她记得南巡之前听爹爹提起过，说两浙路水田多，丰年时每年上缴四百多万石的粮食，可近几年来，两浙路上缴的粮食，却都远远不足定额。

  要么是百姓们真的交不出粮食。

  要么是交出来的粮食，被贪了。

  沈书萱嘴上说不知道沈家人都有谁参与着高远志为他们办的事，可是，她特意提起上缴粮食的事，这么大的事，沈清嵘身为两浙路最大的官，若有异常，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除非，他自己就有问题。

  “你怀疑是高远志干的事，会被查出来，所以国公府派人杀他灭口，国公府都是你的家人，你被秦家休了，便只能仰仗国公府，可你想为高远志查明真相，为他报仇，就必须找到一个依仗，思来想去，你就看中了我爹爹，尤其是，在得知你已经怀孕了之后。”

  虞啾啾语气淡淡地说出沈书萱的动机。

  只可惜，沈书萱实在是没有一点能够吸引爹爹注意的可取之处。

  “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虞啾啾十分可观地点评道。

  只是，沈书萱太蠢了。

  蠢到这个计划根本就无法成功地实施。

  平心而论，虞啾啾觉得，这个计划，倘若是换做当初那个冒牌的凝香公主离珠来做，只怕很轻易就成功，哄得爹爹心甘情愿地替别人养孩子，头顶绿帽子了。

  “不过，这个主意绝对不是你能想得出来的，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虞啾啾又问道，她倒不是瞧不起沈书萱。

  实在是沈书萱自己不争气，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聪明的地方，就算有，也不过是一些恶心人的小聪明。

  “是……是李公公。”沈书萱没有想到虞啾啾竟然连这个都猜得到，不禁轻声说道。

  “李公公？”虞啾啾还认真地想了一下，这忻州府有什么李公公。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李蔚然？”

  “是他，他是远志的干爹，待远志一向如同亲儿子一般，远志从小无父无母，全靠李公公用心呵护，抚养成人，远志替国公府做事，也是李公公牵的线，搭的桥，而且，也是李公公告诉我，远志的死不是意外，一定是国公府想要杀他灭口。”沈书萱老老实实地把这一切都交代出来。

  虞啾啾听着她这一番话，认真品味了片刻。

  而后，想起自己出宫之前，殷太后嘱咐的那些关于李蔚然的话，小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这李公公的确对自己干儿子的死，十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