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晓又断断续续说着近况，刘亭长回到陈留了，报信说你这里一切都好，立下了不少功劳。赵护卫好久没有回家了，在医院修养了一个星期，日常无大碍，回嘉兴去了。

  又说起昨天出去，搜集新的明清战争材料。

  在不算繁华的地方，天色晚了，住进一家旅店，遇到一对中年夫妻有所争执。

  女子不大乐意住旅馆，说是费钱。男子说住别人家多不方便宜，女子闻言脸色红透了，低着头同意了。

  旅馆的隔音不太好，风晓住进房间。可以清晰的听到那对，丈夫和妻子的谈话。

  妻子听声音是翻动包裹，细细的算这笔账：你的胃不好，不能老吃干饼，进城一路的饭钱花了五十三块二。跟咱妈拿一趟降压药得七八百。还要给城里上学的两个儿子两个星期一回的生活费，得三千多。

  给儿子买一套卷子，得一百三十八。出嫁的闺女家小孩子咳嗽了，拿了一点感冒药，花了四十二。过个五六天街坊家婚事，随礼得六百。

  算到后面有点哽咽：今个年打冰雹，把厨屋给打漏了，前前后后修又抽出去一笔。闺女生产大出血，这个钱借人家一直没还上。两年多了，欠人家一屁股债，这啥时候能还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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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说：那个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那个兄弟在岭南卖东西回来了。前一阵子我在外面，他正好看见我了，掏出包就要给我一叠钱。我一直没敢拿出来，怕掉了。我现在才敢拿出来，还城里那个老同学的欠账。

  妻子好像拿过来点了点：哎，真是。有这点债就剩零头了，还算他有点良心。一个当大哥的，当初撇下咱爸咱妈不管，五六年连个信儿都没。

  丈夫突然说：我包里还有两个茶叶蛋，你吃不吃。妻子说不吃，你吃吧。丈夫说一人一个，我去接点水，妻子说行。

  男子回来，带着暖水杯，窸窸窣窣的钻进了被窝，兴奋的说：我买的彩票中了三千，明天出去片个烤鸭咱俩吃。还有一件衣裳，老早想给你买了，想中好久了。

  女子嗔道：你又乱花钱了。

  男子笑呵呵：有钱不就是花的吗？

  ……

  生活以后会好吗？风晓想着。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给了自己尽力的帮助，意识沉沉睡去，她不光想着这对中年夫妻的事。出去寻找史料，日常工作没有落下，也占用了不少精力……

  在寻访各地的时候，我看到为了省一点点饭钱，攒下节俭的劳动者；终日干着体力活，一直是沉默和紧绷的，看到自己孩子会浅浅一笑的朴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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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能接触到老人由于孤独，听课被骗子骗；或者加入教会寻求安慰，捐献财产，自己吃汤寡水，心甘情愿。能听闻到走投无路的老实人为了要回被拖欠的薪水，甘愿下跪……

  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在走访的时候，不懂价钱被旅馆宰过，被强买强卖过，被一些装作残疾的人骗过，是不是很笨呢。

  在这里，我能看到淳朴到感动想哭的人，也能看到无耻到发指不能的人。他们终日种田，劳作得不到足够回报和保障，能看到生于这片土地的无奈，也能看到他们对命运多舛的乐观和忍受。

  我想这才是要守护的文明，仁爱，爱人是爱到具体的人，是感受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烟火气。基于这些我们产生了同理心，产生了权利的诉求。

  这片地方的人们千百年来就是这样降低自己的诉求，如果官僚集团的提取再狠辣，无耻一些，不难想象李自成一进入中原就能发动几十万，上百万的饥民当做后背兵源了。

  难民，流民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君汉这么想，默默的作为一个倾听者，头脑被灌入沉重的讯息，一股温良的力量注入身体久而不散。他努力着，想要站起来做点什么。

  意识就像小人，不停的跑啊，跑啊，不知道休息。跑了不知道多久，过了大约十分钟，手臂能够抬动了。

  怎么才能有一个好的世道？

  这些字眼在心里打转回旋着，风晓静静地支撑脑袋在发呆，她已经倾诉完了。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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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风晓……这些真挚的故事，我醒了。我现在，迫切想出去走走，躺了半个月，人快废了。”

  “尽管有人在帮忙疏松肌肉……”

  “我躺了多久。”

  “有半个月吧。”

  风晓：“我有一个想法……，可能不成熟，不过值得一试。”

  ……

  开封城北朱家寨及马家口两处，是黄河口遗址，两口相距三十里，历史上河南巡抚高名衡、开封推官黄澎设计推行，巡按御史严云京执行掘堤（事后黄澎、高名衡升迁，严云京虽受主要的弹劾压力，下令惩处，实际无执行）。

  事后开封城毁，李自成，罗汝才等人被冲走万余军队，闯军失去了河洛支撑点，围城将胜的果实。明治下的河南布政司，失去了首府和最后的坚城，中原地变成了一滩烂泥。

  两股力量争夺，唯一可叹的就是围城中饿死的百姓，决堤淹死的几十万生灵。

  专业人员在朱家寨绝口遗址附近勘察找到了空音，向下发掘顺军遗典的第一个线索“左军印”。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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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研究员道：“埋在这个朱家寨，可能是郭屿义以明人遗民的心态，反思明廷的黑暗面吧。这种心态，当时比较常见。”

  “当然这可能是我的个人猜测。”

  一个武都府的技术人员随口感叹，就是他找到了有墙砖埋藏的空音：“黄河被后梁扒过，南宋扒过，蒙军扒过，明朝扒过，清也扒过。”

  “黄河，和这片土地的百姓真是多灾多难。”

  郭勋城叹息一声。

  风晓：“白起，项羽是有争议的人，他们败亡的罪状之一是屠城坑人，白起自状过，这在历代文人，当时舆论没有异议。尽管千百年来执行底线不一，总体对于这些行为的厌恶制止有迹可循。挖黄河决堤，随意就是千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冻饿淹死，这种历朝历代没少干，尽量少提，反而遗祸非常深远。”

  林君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一路赶过来。不久前才醒，有时候会虚弱。

  这时候应答，轻轻念着李梦唐的代表作：“是啊。”

  “高阁垂裳调鼎时，

  可怜天下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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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覆舟水是苍生泪，

  不到横流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