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子的土墙 (4)
作者:木垒      更新:2022-10-10 17:10      字数:5553
  现在的巧娘很爱唠叨些过往,尤其是艰苦岁月的那段记忆。不仅仅是她,丹丹跟着巧娘也爱回忆那段岁月。我一直以为过去的就过去了,没想到她们记得这么牢。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始终记得瞎瞎是真的。尤其是电视播放瞎瞎唱过的山歌的时候,我就更加地回味那段岁月。虽然我早已模糊不清了他的清晰模样。巧娘问起老五的孩子不争气的时候,就流眼泪。我问巧娘推堡子的事情。她说推就推了,他哥哥估计也没有什么意见。我说补偿了没有?巧娘说有补偿,钱还没有给,就几千元而已!我说这钱给谁好呢?老大走了,老二老的下不了床,老三、老四家要的话,老五儿子会闹事不?巧娘说这事也是个麻烦。他哥哥好说话,他们的子女就不好说了。我还开玩笑说要是老堡子里有她们家的银元,那就好玩了!巧娘说这事情他爹活着的时候没说起过。估计不会有吧?要不然那时候过的那么艰难,她爹都不拿出来用。我说那时候条件不允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只是他老人家在远路上没办法交待你们子女几个。巧娘疑惑地看着我说,我说的煞有介事一样?要是有了银元她分我几个。我说推堡子的时候最好叫老三和老五去看看去。其实我想问巧娘关于玉佩的事情,但不好开口。我收拾老秤的遗物的时候,没发现玉佩。我以前一直以为玉佩被老秤软磨硬泡地拿到了手。老秤和娘走后,巧娘又在上海,关于玉佩的秘密就只有我和巧娘知道。我是听娘说的。巧娘是唯一保管人。就她的子女估计也不知道是真的。

  花花去新疆早,除了电话和晓生联系外,十多年我都没有见过她的面。大前天巧娘说花花要来,我说她自从去了新疆再没有回过村里。那边过的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巧娘说电话一直通着来,凑合着能过就可以了。几个外孙学校出来都有了工作。女儿是老师,儿子是医生。我问都成家了吗?巧娘说结婚好多年了。我说晓生也很少告诉我些事。花花是全家来吗?巧娘说就她和她女婿。我说确定时间了,我叫童双或者童裕在县上接回村里来。巧娘说见上这回面怕是母女要永别了!我说怎么可能!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她能活九十九。巧娘笑了笑说,我就直接说她能活一百岁,那不是更好?

  忙完小朋家的三胎满月酒不久,有才说他爹病的很严重,要送去县医院。长圳打电话说他联系好了医生。要不要叫救护车?有才说他开车送上去算了。我说要是严重的话,就叫救护车。来福说叫救护车来拉最好。要是半路上有个意外,人手不够。下放

  我们刚把喜娃送上救护车,红霞的病又犯了。这些年红霞犯病的时候只是哭,全声抽搐,不会在村里转悠。来福说他奶奶受了惊吓,在一旁不住地安慰他奶奶,说他爷爷是病了,住几天院就回来了。红霞说喜娃要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就难过了。我也在一旁安慰红霞,一边听她自言自语地唠叨。文举在一旁陪着掉眼泪。

  三天后,有才说他爹不行了,我说那就赶快往回送,别在医院里咽了气。有才说医生说可以坚持到村里来。我说村里的事情我和来福来张罗。我叫了树生和庆明,每人塞了一包中华烟。请阴阳的,通知亲戚的,拉棺材的,叫人做饭的就由会长和村长来安排。

  救护车一进村,我和来福、晓生和学平帮忙把喜娃从车上抬进了屋里。医生拔掉输氧管后,喜娃嘀嘀咕咕给有才交代完后事就不再说话了。慢慢地,我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娘和老秤走的时候也有这股味道。喜娃还在吃力地呼吸,声音却大得惊人,像正常人的呼噜声。给喜娃穿好老衣后,我悄悄地退了出来。成林在门口悄声问我,走了吗?我说差不多了。树生说那他就行动了。我嗯了声。树生问我有才是怎样考虑的?我说热热闹闹地给老人家办个白事。我从裤兜里拿出一沓钱给树生,叫他安排人办事用的。树生推辞不拿,我说买东西用的,不够就找我要。树生这才把钱接在手里。

  亮灯时分,请来了阴阳。炕桌往炕上一摆,老先生盘腿而坐,翻着日历看时间。笔墨早就备好在炕桌上。晓生是专门侍候阴阳的。有才和来福倒踏鞋准备守夜。按我们的风俗,灵柩在屋里,地上是要铺一层麦草用来守夜的。不过时代不同了,麦草不用了,就是用麦草,也不好找,现在种小麦的人不多了。守夜就是陪着灵柩守到天亮而已。期间我们可以喝茶抽烟喝酒,不间断地烧香。停灵柩的屋里是喜娃最亲的人。族人和村里人要么在院子里,要么在隔壁屋里。院子里早搭好了帐篷。火炉里的炭火烧得通红。庆明说吹响明天早上到,纸火去黄羊镇定的,明天早上也能拿到。我问晓生日子看好了没有?晓生说定在后天早上了。树生说明天叫人把孝衫剪好,晚上估计要破孝。我问他做饭的找好了没有?树生说叫的山沟乡饭店的,干湿都有,有汤有菜。

  我是守到半夜才回的家。丹丹没有睡,亮着灯等我。我说要是不回去,她还等我我一个晚上?丹丹打了个呵欠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怕我回来的时候黑不溜秋的,亮着灯不好吗?我和有才那么好,她以为我会守到天亮呢?我说怎么可能!明天一大堆事情要忙。树生和庆明忙不过来,我给有才当总管着呢!丹丹说我和有才是穿一条裤子的人。既然我是总管,那事情过的风风火火的了?我说她怎么知道?丹丹说我和有才除了有点钱,剩下的就是显摆了。我说别人想显摆还没本钱呢!丹丹说她没听说有才爹病了,这才几天时间人就走了。我说这样也好。难过的是红霞,疯疯癫癫半辈子。喜娃走的快,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我回来的时候,她哭哭泣泣坐在灵柩旁不肯睡。她虽然有病,但对喜娃的感情至死不渝。我做主给他老人家定了口柏木棺材。丹丹扑哧一笑说,她就知道我和有才是左掌右手。下午棺材进村的时候,村里很多人说那副棺材好。有才舍得给他爹用。我说红霞走的时候也要这样的水准。我是按爹和娘的规格考虑事情的。丹丹说那可不一定,爹娘孙子多,一个人出一份就很多份了,来福兄妹不多,份子钱少的可怜!我说真是女人家的见解,有才像是没钱的人吗?这些年他家里只进不出,还盼望着那几个份子钱?这事我这样做就对了。太寒酸,村里人会说闲话的。丹丹说太张扬了村里人就不说闲话了?我说她们爱说就说去。我只管做好我自己的事情。谁看不惯那就不要看。丹丹说看把我能的!

  第二天早起,有才带着阴阳去自家地里找坟去了。晓生帮忙背着先生的罗盘和桌椅。早之前,有才问我先生的本事如何?我说没用过,是树生叫人请的。有才说为什么不叫老齐?我说起初是考虑叫老齐,但电话打过去他在外地。先埋了再说吧?要是不舒心就叫老齐再看看呗?有才说那只能这样了。我听树生说他家世代都是做这个的,算是个老手了。有才说昨天忙,没给我钱。说着就从裤兜里掏钱。我说我先垫上了。这些事情叫他不要太在意。等过后再说钱的事情。热热闹闹办好事情就对了。有才说他也是这样想的。我说树生和庆明具体负责操办。我把成林叫来是支应亲戚的。晓生从隔壁屋里出来,说先生准备去看坟。有才急忙迎上前问好,老先生笑眯眯地说,饭饱茶足,办正事要紧。晓生就把先生的背包背在了自己身上,小生提着小桌椅已经在院里了。我说晓生机灵,老先生收下做徒弟算了?老先生呵呵一笑说,是个不错的人选。晓生说那就先叫师傅,等入门了再敬师傅茶。小生在一旁说晓生。大字不识,老先生教起来费心。我和先生没忍住笑了出来。

  长圳、童富、远征的花圈前一天就送到了,由于公司有事,三个人说来不了。我给有才说了一声。有才说忙正经事是对的。小学和有化是下葬前一天回来的,他们给有才爹上香磕头后,随了礼金,安慰了一番有才和来福后,接下来就是和村里人聊聊天。

  晚上我们三个在家里聊到半夜。忆苦思甜了一段岁月后,展望了未来的憧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感叹,不知不觉已到了老年,是时候退位了!小学说娃娃们做的好,就交给娃娃们放手去干?我说我早有这种打算,只是碍于面子不敢开口。有化笑我早不说,他和小学还以为我的老板瘾没过够呢?我说早想不问世事了,没想到他们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小学说我们给娃娃做的太多了,是该让他们自己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了。聊到最后,小学说起舍来父子。我说被人半夜里暴打了一顿。有化说这话就我们三个人知道。要是传出去就是大麻烦。他说有贵给他说志平那段时间请了几天假。据说是去市里看病,具体有贵也没有说清楚。不过那段时间正好是舍来父子出事的时间段,巧合的还有其他工位的工人也请了几天假。我们只是猜测,具体没有深究。估计是吵架的事情,志平进去后,心理不平衡所致。小学说派出所有结果没有?我听振振说估计不了了之了!小学说志平这娃有头脑,这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舍来父子也有不是,贪得无厌啊!我问小学和有化,还记得岁旦爸的事情不。小学哈哈一笑说,这怎么能忘呢!不过那时候人纯朴,坏心眼少。放到现在你看看,陪不了几千,也要上万。有化说当年也是调皮!其实这些年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好笑。那时候除了打马蜂,还能做什么呢?我说我最讨厌走货郎。他们还去了几天学堂。我爹把我带着走街串村。童年和少年基本上这样过来了。小学说那时候最讨厌岁旦,很爱欺负人。我说岁旦比我们大几岁,爱当娃娃头。大家都不喜欢他。还是那时候美!打完马蜂烧洋芋吃,哄着瞎瞎给我们唱山歌听。有化说放羊娃是个不错的人,脾气好,除了爱唱歌,还爱讲故事。这些年在电视上老听到瞎瞎唱过的歌曲。他还以为他活过来了!我说我就爱听他唱歌,尤其是冬季穿着翻毛羊皮棉袄,拿着铁铲,赶着羊,嘴巴上吆喝着山歌的时候,那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不过他老人家走了远路,给我留下了些遗憾!小学问起有亮,现在过的怎么样?我说自从天打了村里的苹果树后,人家搞起了温棚,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这小子有头脑。有化说兵兵出事了我知道不?我惊讶道,怎么啦?有化说矿上出了事,好像是皮外伤,估计严重着来!我说这事怎么村里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小学说是老战友的儿子也在矿上,告诉他爹,他爹又告诉他的。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小学说是上个月,估计是瞒着雷子吧!有化说起振振,当年建果库,弄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情。现在混到村委会去了。我说农村就是这样。能用一包烟解决的事情绝对不要摆酒。要喝酒的事情,肯定不能抽烟。现在的村官可牛着来!办事不行,整个事个个都是行家。征西川地的时候,前几年建平家搭的铁皮雨棚,乡里硬是给拆了。说是影响村貌。不过振振没有出面,是乡里的城管和村委会的保安出面的,拆的时候说是违建,带队的是城管队的刘副队长。建平爸没有拦,也没有吵。这事情拦也拦不住!后来我听木娃说是振振嫌雨棚挡了拉砖车的视线,直接叫人上来拆的。小学说还真敢拆?我说怎么不敢,建平和鹏飞家的雨棚都拆了,就志平家的没有拆。说是在村里,不挡路。建平和鹏飞家的在路边,领导检查工作的时候怕影响不好。气得建平爸难受了好几天,找我聊天的时候还说咯噔咯噔地疼呢!小学坐直了身子说,还有这事?这不是胡整乱来吗!有化问我家的没敢拆吧?我说振振没说过,要是真拆,我也拦不住。不过按他的意思只拆路边的,不拆村里的。我算是村里的了。丹丹端着油饼和水果叫小学和有化当宵夜。说是聊得太晚了怕饿了。我拍着脑袋说,还有好东西忘记拿出来。小学说什么好东西还忘了拿出来?我说真的是好东西。丹丹说我不会又想着喝上了吧?我说还是她善解人意。有化笑说还是嫂子最懂我们的十八。丹丹说正好有点酱牛肉和酿皮子,是双儿捎回来的。她凉拌个豆芽菜,你们凑合着吃呗。有才问是什么酒,这么神秘?我说喝几盅他就明白了。虽然不及五粮液,但确实是个好东西。我直接抱了一坛子放到了桌子上,小学说是萝卜,有化看了看也说是萝卜。我说都错了,尝一口再猜。几口过后,小学和有才不啃声了。有化说味道还不错。走的时候他们每人一坛?我说早有准备,不过先要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小学说像人参,又像党参。不过党参没有这么大,人参看着又不像,味道很特别,闻着又熟悉,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了!我说这东西就长在索罗村,被我发现了。闲来无事泡了好几坛。有化想了半天说是仙人脚。我笑道,还是他厉害。小学说这东西能长这么大?我说都是野生的,好几年的根茎了。我特意留了些干货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带走。丹丹推门进来,端着下酒菜。临走时叫我们少喝,明天有正经事要办。

  忙完有才爹的事情,小学说想把雷子和狗娃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我说有才有孝怕是叫不动。要不就在库上聚聚算了?有化说这样最好,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到处玩玩去?我说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件事。要是那一天躺在炕上了,想去去不了的时候,那才叫后悔呢!小学拍着我的肩膀说这话爽快,闲了的时候就计划去外地旅游。刚好把这件事在我们聚餐的时候定下来。我说我要带上丹丹。跟了我一辈子了,心里总觉得哪里亏欠了她什么。小学说那就干脆都带上夫人,结伴而行?有化说好。不过雷子和狗娃会同意不?我说我们三个先定下来,有才肯定去,至于他老婆就不好说了。

  送走小学和有化,丹丹说我真舍得装!我知道她说我给小学和有化装鹅和仙人脚的事情。我说什么叫发小?当年那么困难的时候,他们帮我不少。虽然一件衣服,一支笔现在看来不算什么,当年可是稀缺的东西。我们虽然没有同过窗,但革过命。丹丹骂我革过屁命!不就是打打马蜂,偷人家的洋芋,再就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好意思说革过命。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晓生给小学和有化装了两罐蜂蜜。我叫晓生晚上的时候给我提一罐,泡水喝。晓生说要拿药酒换。我说给他娘喝的酒,他肯定喝光了才这么说的?晓生笑着不说话了。稍后他说中午要拆堡子墙,他听岁旦说村里传言说他舅爷在堡子里埋了很多银元。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说那就去盯着呗!要是真挖出来了什么宝贝,他就大声地叫喊。晓生说我就爱教唆人!我问他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他娘?晓生说他娘身体不好,在家窝着呢。我说等会我过去瞧瞧婶婶去。不过中午我们一起去看看老堡子去?顺便挠些好处回来。

  巧娘说他昨晚还去了老三和老五家。她五哥的意思也是想看看去,要是真的挖出什么东西来,那就是他杜家的。我说这就对了。巧娘说她感冒了,头疼的要命,我说吃点感冒药先看看,实在不行就去医院。雯雯说刚看着吃完药。我说那就休息会,等下我也去堡子转转去。这不是我怀疑,是两个村的人都怀疑里面有东西。我帮老杜他们看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