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凌虐中生出的幸福
作者:退步青年      更新:2022-04-29 18:48      字数:4565
  韩墨儿在廊下坐了很久,翠柳与护卫远远地站着,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天色微暗,韩墨儿才带着一身疲倦起身,召来几个得力的暗探吩咐事情。

  “找几个身手好的暗探潜入护国将军府,探听一下他们最近的动向,刘之意身边应该不乏高手,如果不好探听,就从他身边的幕僚、军师,或者副将入手。”

  “另外,秘密购买一些粮食,越多越好,分批次运往中原腹地,以待他日之用,如果银钱不够就到广源书局找善掌柜,不要动王府的银子,以免被他人发觉。”

  “咱们现在可以用的人一共又多少?”韩墨儿问道。

  “可以用的?”一个暗探不清楚韩墨儿何意。

  “能够上阵杀敌的人。”

  “啊,算上咱们安插在各地的暗探吗?”

  “有一个算一个。”

  “王爷留了三千人保护王妃,再加上各地暗探,大概有五千人。”

  韩墨儿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让他们时刻待命,一有传令即刻启程赶往礼王所在之地。”

  “是!”

  韩墨儿又嘱咐了一些细碎之事,几个护卫一一应下,转身出了书房。

  消息探查的很快,转日暗探便将探听来的消息报给了韩墨儿。

  “王妃,刘之意确实不好接近,我们只能在外围探查,昨夜刘之意的小儿子刘芸寄了封家书回来,刘将军本不想将信示人,可奈何刘夫人执意要看,刘将军无奈才让她匆匆看了一遍。刘夫人看了信后,回房与房中嬷嬷言语了几句,被我们听了了个大概。”

  “她说什么了?”韩墨儿急急问道。

  “刘夫人说,此次战役不会大动干戈,正好刘芸可以轻轻松松捞个军功,不然她也不会让刘芸参军上阵。又说刘芸在信中说,他想与前皇长子一较高下,不想与那人兵戎相向。”

  “那人?何人?”韩墨儿问道。

  “不知,刘夫人没有明示。”暗探回到。

  “那人?”韩墨儿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两个字,半晌之后她猛然抬头,眸中射出迫人的目光,继而又换为慌乱,身子不自控地微微抖动。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韩墨儿向来足智多谋,处理事情沉稳有序,暗探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因而心中也升腾起浓重的不安与恐慌。

  韩墨儿咬了自己的舌尖,浓重的血腥味溢满口鼻,她只能用疼痛来集中精力。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速令各地礼王属下赶赴南都待命,都城中的三千护卫从即刻起分批出城,不能引起守城者怀疑,出城者在百里外的青山镇集合,等待下一步命令。”

  “告诉广源书局的善掌柜,将本王妃所有银钱取出,另从齐大人账上支二千万两银子,算我借的,他日奉还。派人先行一步用这些钱在沿途收粮,能收多少收多少。”

  “另外,拿着这块‘千山令’到城郊五十里外的荒庐寺,去取三年前尉迟景运入京城被王爷收缴的兵器,取到后加以掩饰一并送到南都。”

  韩墨儿一口气将事情一一部署下去,心中却没有轻松一点,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刘夫人口中的“那人”就是尉迟轩!

  嘉惠帝是打着让尉迟轩与尉迟重两厢厮杀,他再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因而刘夫人说此次战役不会大动干戈,刘芸也可以轻松捞个军功。

  而刘芸一直所愿就是上阵杀敌、护国保家,他应不希望最终的对手是自己曾经颇为敬重和欣赏的礼王殿下,因而他在等着尉迟轩输,等着自己的对手是那个人人得以诛之的前皇长子尉迟重!

  韩墨儿苦笑了一下,心中密密实实地疼了起来,替尉迟轩。

  她深知嘉惠帝在尉迟轩心中的分量,为兄为父,是所有情感的寄托,一度是生存下去的希望......

  如果尉迟轩得知嘉惠帝已经视他为敌?正计划着将他与尉迟重一网打尽会作何之想?

  一定会十分难过,十分失望,心中会像空了一个大洞一样失落。或许还会有委屈,有无助,如同在荒野中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他又是那样寡言,即便心中苦涩难当也不会轻易示人?只会憋在自己心中,任伤痛一次一次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可能他还会在心中千万遍的问为什么?二十年披肝沥胆的情意怎可说疑就疑?说弃就弃?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不过是功高震主。

  三年前,尉迟轩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擒获谋反的尉迟景与尉迟锦弘,重创尉迟重。

  受尽白眼与亏待的礼王一朝成为含垢忍辱的国之英雄,这种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最受大众偏爱,因而镶上了无数金边的礼王在民间的声望极高。

  加之近一年来,他带领军队横扫边陲小国,捷报频传令人志气高涨,又在乡野收割了一众赞声。

  因而在虫害暴起,民不聊生之时,竟然有为数不少的人将希望寄托在礼王身上,以期改天换地,重塑大历朝的命数。

  所以,就有了这首童谣,可能还不止这一首。

  若在平日,嘉惠帝虽然心有不快,但应不会过于理会。

  可如今战乱四起,虫害爆发,天灾人祸交至,加之尉迟轩的敌国皇子身份与在民间极高的声望,嘉惠帝心态逐渐失衡,因而便有了此举。

  韩墨儿慢慢平稳了呼吸,她需要绝对清醒的头脑来进行决策。

  因为路途遥远,她得到的信息相对滞后,上一次接到尉迟轩的信还是五日之前,那时尉迟轩还没有进入中原腹地,韩墨儿按照时间推算尉迟轩现今应该已经对尉迟重发起了攻势,一旦他全歼或者重创了尉迟重,嘉惠帝就会对尉迟轩动手了。

  所以,现在尉迟轩可能已经里外受敌,自己要去救他!

  然而自己只有五千护卫,如何能抵御几十万大军?

  想到此处,韩墨儿竟笑了出来,心中有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反正自己与尉迟轩生同寝,死也要死在一处。

  出乎意料的,韩墨儿平静下来,这是她近日第一次感到平静,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近乎凌虐的幸福。

  。。。。。。

  尉迟重想清楚了嘉惠帝玩的花样,竟然也不急了。他命令大军驻扎在吉水城城外时刻待命,自己则给尉迟轩写了一封信,用真挚地口吻劝说尉迟轩与自己化敌为友,一起撤回边境,以待他日之机。

  尉迟轩拿着手中的信微微挑眉:“他竟不怕我再欺他一回?”

  “尉迟重觉得你已经被逼到绝路了,莫说权势地位,就连性命都岌岌可危,应该不会再帮着皇上了。”张先生分析道,“此外,他现在不急于攻城除了想要拉拢王爷,还有就是想要消耗咱们,城中粮草有多少,他心中有数,耗上十天半个月的,他便不战自胜了。”

  “只是他难道忘了我们还有一侧城门可以进出?王爷,我已经让人出城采买粮草了,但是吉水距离下一城有三百多里地,往来就最快也需要四五日,而且采买的粮草可能也不会太多,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强。”

  尉迟轩微微摇了摇头:“这些采买粮食的人怕是回不来了。”

  “为何?”

  “既然皇上将事情做到此种地步,就不会给我留下生路,驻扎在南都的大军绕路封堵吉水城南门大概需要七八日的路程,我想不出一两天,他们就要兵临城下了。”尉迟轩言语平和,丝毫听不出已经身陷死局的焦虑。

  张先生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问道:“王爷,你真的不走吗?”

  “本王说过,会亲手擒住尉迟重。”

  “对,一定要亲手抓住他,这人在咱们手中屡次逃脱,不抓住他,我这辈子心中都不会安生!”张先生忽然间精神抖擞,浑身打上了鸡血。

  尉迟轩看着他淡淡一笑:“张先生,你的家眷咱们离开都城之后就被我着人送到了安全之地,你离开这里与她们团聚去吧,往后过点安稳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收几个学生,做做私塾先生也是一桩美事。”

  张先生略略有些吃惊,他跟在尉迟轩身边十年,虽然两人也算比旁人亲近一些,但奈何礼王寡言,又从不将心思放在旁处,因而两人从来没有聊过正事以外的话题,这是第一次,也是张先生第一次看到尉迟轩脸上出现向往的表情。

  “王爷,王妃...”张先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不说心中又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憋闷得狠。

  “墨儿...”尉迟轩拨了拨茶叶,声音微微提高,“即便事事不如意,咱们也不一定败,让你出城也是本王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已。”

  张先生听得此言,心中顿时敞亮了不少,他就知道尉迟轩从不打无准备之战。

  “王爷,不管如何,我张斐都不会临阵脱逃的,家眷安全我就安心了,便痛痛快快的和王爷放手一搏了!”

  尉迟轩牵起了嘴角,心中默默地唤了一声“墨儿”,算起来最快还得四五日你才能接到我的信,我相信你一定能从都城逃出来,从皇兄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心等我。

  等我,墨儿。

  等我了了此事,便与你离了这凡尘世事,这俗世着实是不堪...厌倦了。

  。。。。。。

  隔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送到尉迟轩手中。

  出乎他的意料,兵临城下的不是大历朝的军队,而是由尉迟锦弘率领的三万联合军!

  所谓“联合军”就是众多边陲小国的散兵集合到了一起,没想到尉迟重大小通吃,连这种只能出得起几千散兵的小国也没放过。

  众多小国集齐了三万联合军,由尉迟重的长子尉迟锦弘率领,一直隐藏在荒山野岭,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尉迟重的底牌,轻易不会示人。

  日那夜里尉迟重遭人里外夹击,仓皇之中派人去调“联合军”接应自己,可事常有变,如今他被阻在了吉水城下,只能又发了一条指令,让尉迟锦弘带人将吉水城另一城门封堵,一并给尉迟轩施压,让其同意自己提议,一同撤出大历朝。

  前后被围,左右一山一水,吉水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城!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放在尉迟轩身上,只见尉迟轩负手立于窗前,良久,他慢慢转身:“看来只能战了。”

  。。。。。。

  令尉迟重没想到的是,这日夜里他又遭遇了一次里外夹击的闪电战。

  吉水城上方的夜空连着几日都见不到月亮了,便连此地常见的萤火虫都隐了踪迹,深夜漫漫,只有军营中轮值的士兵手上晃晃悠悠的灯笼还发出一点惨白的光亮,衬得夜更深,人更静。

  忽的吉水城北门城门大开,如水的士兵涌了出来,城墙上一盏盏篝火逐次亮起,咚咚的战鼓擂出了进攻的节奏。

  尉迟重的士兵在震耳的杀声中惊醒过来,看着即刻就要杀到面前的敌人提刀冲了上去,只是为何握着利刃的手这样无力?脚下又这样绵软?为何提不动刀,举不起剑?

  还未等他们想明白此事,就被人从后面来了个对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余下的时间只够他们转身看向后方,然后从心里愤恨地骂上一句:草,怎么又是被自己人杀了!

  响彻四野的杀声中,一个一步三摇,一摇五晃的身影不紧不慢的顺着墙根溜达进了吉水城。

  他吭哧吭哧地爬上城楼,并肩站在尉迟轩身旁,嬉皮笑脸地说道:“哥,我也算不辱使命了吧?”

  尉迟轩眼睛都没斜一下,四平八稳地回道:“把尉迟重捉来才算不辱使命。”

  满脸无赖表情的自然是充容坤,他用与尉迟轩一般无二的相似面孔说道:“我可没那个本事,尉迟重身边有不少高手护卫,为了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哥哥,搭上自己的性命就不值得了。”

  尉迟轩没有接他的话,好似全然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他抬了抬下巴问道:“你做了什么手脚?他们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此问一出,充容坤就哈哈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在饭里加了几斤软骨散而已,啧啧,无色无味的软骨散真贵啊,礼王什么时候给我报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