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以葵拿着试卷的指尖颤抖得格外厉害。

  她有些慌促地眨了眨眼睛，又垂眸看了一眼试卷上那个熟悉万分的名字，这才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僵硬着身体缓缓转向楼梯的方向，顺从地抬起脚步迈上第一级台阶。

  陆凝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种既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微微抬起的右手若有似无地抵在她的腰间，并利用身上所穿的厚实外套将手里的东西巧妙地遮掩住。

  两人都很沉默，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间低低徘徊。

  走在前面的向以葵每迈上一级台阶，心底就变得更凉一分，那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她的腰部渐渐蔓延至全身，不疼不痒，却比预想中还要凉得刺骨。

  走过二楼，三楼，向以葵的脚步下意识地在四楼的楼梯口停住。

  虽有停留，她却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冒险侧过头去看向那间关着夏楚楚和许暧的体育器材室，因此仅仅只停顿了不到两秒种的时间便再次迈起脚步，沿着旋转的楼梯继续往上走。

  在陆凝没有说出下一句命令之前，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往前不停地走。

  一路走到楼顶的天台，陆凝仍旧没有说过一个字，直到快要靠近天台边缘的时候，她这才终于站定脚步，冲眼前的向以葵冷冷地丢了句：“站上去。”

  向以葵眼底眸光狠狠地抖动了一下，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连呼吸之间都透着刺疼的凉意。

  哪怕此时正背对着陆凝，她还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就已经听懂了那短短三个字的意思……指的是让她站到天台的护栏上。

  “站上去！”见她许久没有反应，站在身后的陆凝又冷着嗓音强调了一遍，所剩不多的耐心显然已经快被消磨殆尽。

  她再也不敢有任何的犹豫，在陆凝发怒之前手脚并用地爬上天台的护栏。

  还没站起身，她的眼睛余光扫到楼下一片被缩小了数倍的恐怖场景，顿时感觉整个人的大脑一片眩晕，双脚隐隐有些发软，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从护栏上摔落下去。

  其实她并不恐高，相反来说还算得上是很大胆，也玩过好几次刺激惊险的蹦极。

  就连曾经在银高念书的时候，她都还经常拽着被迫逃课的白唐找个没人的楼顶天台打发时间，一块坐在护栏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聊天，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洛阳来找他们去食堂吃饭。

  但那和现在是不同的。

  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生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她有分寸，从不拿和生命有关的话题乱开玩笑，在白唐允许的前提下爬的都是一些天台护栏外面还有一圈安全平台的楼顶，距离非常安全，就算不小心从护栏上掉下去也绝对不会发生意外事故。

  而现在，她的生命则掌控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如果这个人要她死，她就必须得死。

  天台上的风很大很猛烈，刮过脸颊生生的疼。

  向以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底已经凉得不能再凉透了，以至于向来最怕冷的她此时此刻竟然没有在这样强烈的冷空气中感受到半点儿寒意，就连原本有些发软的双腿也比预想中站得还要平稳许多。

  很多时候，怕与不怕，信与不信，往往皆在一念之间。

  没有系紧扣子的衣服下摆在寒风中四处摇曳，簌簌作响，向以葵轻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随后在狭窄的护栏上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了眼前正拿着枪对准自己的陆凝。

  黑漆漆的枪口，好似一个贪婪残忍的无底黑洞，瞬间便卷走她所有的生气，眼底神色也随之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对于向以葵而言，最可怕的其实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死被别人掌控在手里，而是想要取走她性命的人，竟然是她一直以来发自内心相信并从未有过哪怕一丝怀疑的那个人。

  望着昔日那张洋溢着笑颜的熟悉面孔，向以葵说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难过居多还是疼痛居多，太多太多复杂到数不清的情绪堆积在心间，压抑得她整个人越发喘不过气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在不知不觉间用力握紧，她的唇瓣无声地动了好几下，才终于发出原本该有的声音：“……真的是你吗？”

  “你指的是什么？”陆凝不屑地笑了笑，冲着向以葵挑眉道：“是指三年前我在KTV偷换白唐酒杯的事，还是指我在你的手机里一次次安装监听软件的事？又或者……”

  “是指开学的第一天我就故意在学校的走廊撞到你身上，然后借此机会和你成为朋友？”

  朋友……听到这两个字的向以葵眼皮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她张了张唇，本能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哦不对，应该也不能说只有我，毕竟许暧那个没长脑子的蠢货作为一枚棋子，实在好用得很。”

  陆凝轻扯了一下唇角，脸上是向以葵印象中极其熟悉的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姿态，只不过相比起曾经，她如今的眼神已经彻底没有了那种故作而为的亲切友好：“无论我跟她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相信我的话，一边按照我制定的计划吸引你的注意力，一边又在暗中勾结别人对你进行报复……”

  “甚至直到现在，她都还傻兮兮的以为是她反过来利用了我的头脑和策略，呵……真是好笑，就她这智商居然还妄想从我这里讨到一星半点的好处，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说到最后，陆凝还歪着脑袋冲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语调清脆地问道：“小葵，不知我的这些话让你满不满意？”

  即便早就已经猜测到陆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动听的好话，可向以葵的胸膛还是随着对方一句又一句撕破表面伪装的残酷真相，不受控制地变得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