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雪。

  大陆第一学院——天启学院门口。

  一个婴儿自黑夜中伴随着雪花飘落，停留在学院门口。

  办公室里，在桌子上签署文件的黑发老者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学院大门。

  五年后。

  教师家属楼下，一个小孩脸上总是带着可怜兮兮的神色，每天下午准时在秋千上静静地坐着。

  不一会儿，家属楼里一群小孩就跑了出来。秋千上那个小孩立马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

  家属楼里那群孩子跑到秋千下，小孩立马站起来，把秋千让给他们玩。

  他们不准他玩。在他们想玩的时候。

  可小孩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只要能看着他们玩就感觉很开心了。

  为首的一个大孩子玩得有些累，坐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天真地问：“没名字的，你的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

  被唤为“没名字的”这个小孩低下了头，一只小脚轻轻踹着草地，轻声细语地说：“还没有。”

  大孩子仰头看着天空，“你想不想有名字呢？”

  他立马抬起头来，说：“想！”

  大孩子忽然对着他笑了起来：“做梦吧！连父母都没有的，你还想有名字吗？我们的名字都是爸爸妈妈给我们起的。”

  所有的小孩忽然都大叫了起来：“没名字！没名字！没名字……”

  小孩眼里流出了泪水，任凭他们在一旁取笑他，只是缓缓走到树荫下，无助而又坚强地坐在那里。

  他知道，等他们取笑完自己后，他们要去其他地方玩。到时候自己又可以跟着他们去玩了。

  月上中天。

  一个男孩在月光的陪伴下缓缓走回到宿舍大门。

  男孩轻轻敲门，一个中年妇女不耐烦地拉开窗帘，看见是这个小孩时，不由得骂道：“天天叫你早点回来，你就是学不会吗？每晚都要我大半夜起床给你开门！”

  男孩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他有些饿，但是食堂早就关门了。他回到自己的宿舍，拿出中午吃剩下的一点面包，寂寞而又香甜地咽了下去。

  月光从窗了进来，他坐在板凳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他不喜欢这个宿舍，因为总是冷冰冰的。所以当那些孩子被他们的父母叫回去吃饭时，他还在外面闲逛。直到半夜，所有人都回去了，街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他才会回来。

  不过他知道，等到太阳出来了之后，他又可以去找那些孩子玩了。尽管他并不怎么喜欢那帮孩子，但总比一个人好得多。

  于是他便坐在板凳上，看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时光在孩子身上总会显现得特别明显，三年之后，当初这个小孩变得更高了一些，也更壮了，只是长期的营养跟不上，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消瘦了许多。

  可他的性格似乎还像从前一样，沉默，不爱跟别人说话。只是习惯用双眼看着他们。

  这是一间教室，不算太大的教室。

  二十多个小孩在教室里追逐打闹着。朱星就坐在靠窗子的座位上看着他们玩耍。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那是在开学报名时，老师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回答：“不知道。”

  老师有些烦，说：“无论什么名字都行。”

  他看着太阳，忽然笑了起来，“那我有名字了，我叫朱星。”

  朱为赤红，他一向热爱阳光。星为同伴，他想象星星一样，有很多朋友。

  再说这个单独的小教室，天启学院只有大学。而且离市区也太远，教书老师的孩子又太多，于是学校就单独设了一个小教室，让这些孩子的父母轮流来上课。

  少年人都爱玩耍，朱星表现得却像一个异类。

  相反，他特别讨厌孤独。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孩子都不喜欢跟他玩。而且还时不时地欺负他。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朱星的肚子叫了起来，这个时候是吃早饭的时候，他却低下了头。

  不一会儿，王鑫，斯温，华宇三人走到朱星面前，朱星抬起头看着他们，不情愿地把手伸进裤兜里，把唯一的两个铜币交到了他们手里。

  他们立即欢呼着，跑出去教室买早点去了。

  朱星只好默默地忍受着饥饿。

  他反抗过，但是他打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怎么样呢？

  夕阳，红云。

  朱星背着书包快速走到食堂，他早已饿得不行了。

  食堂里人山人海，大部分都是大学里的大哥哥姐姐，他跟着排在后面，不时把脑袋伸向前看看今天有什么菜。

  终于轮到他了，他拿起餐盘对着食堂阿姨笑着：“阿姨，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食堂阿姨是一个肩宽腰粗的中年妇女，她喜欢这个小屁孩，尤其听见他是个孤儿时，她总喜欢多给这孩子多舀一勺饭，多盛一块肉，多拿一个鸡腿。

  朱星兴奋地抬着餐盘坐到椅子上，这些刚刚够他吃。不知道为什么，他吃得比同龄人都多，比一个成年人都还多得多。

  食堂阿姨显然知道这一点。

  他兴奋地拿起刀叉，正准备向那只鸡腿进攻时，脚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拉扯。

  朱星低头一看，一只黑黢黢的小狗轻轻拉扯着他的裤脚。

  朱星看着它，它也看着朱星。

  朱星低下身子抱起它，对着它说道：“你想跟我玩吗？你跟着我会饿肚子的。”

  小狗没说话，朱星笑了起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食堂大妈看着朱星扔一只鸡腿给那只混吃混喝的流浪狗，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那啥，大妈，回锅肉给我一勺行吗？”

  大妈冷冷的眼神扫过去，那个大学生立马冷汗直流。

  “那……那啥，我不要了。哎，成玉，等一下我，我来了。”

  “你怎么只吃这么一点？”

  “我怎么知道？”

  朱星笑得特别开心，带着那只小狗正准备回去，食堂大妈忽然向他一招手：“小星，你过来一下。”

  朱星很有礼貌地说：“阿姨。”

  食堂大妈有些严肃地说：“小星，你连自己都吃不饱，怎么还养一条狗呢？”

  朱星立马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食堂大妈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你以后不准再分食物给那只狗了，要不然以后你别找我打饭了。”

  朱星低着头，不说话。

  从今天开始，朱星每次吃饭总会趁人不注意悄悄藏起些食物。

  阳光正媚，春风轻柔。

  朱星笑着在前面跑着，石头跟在他身后。

  前面是一片宽阔的草地，朱星大笑着在上面打了个滚，石头两只前爪搭在他胸膛上，伸出舌头舔他脸庞。

  远处，华宇和斯温两人看着朱星的小狗，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羡慕，嫉妒，还有高兴。

  朱星的东西一向是他们的。

  他们跑了过来，朱星的脸上流露出警惕。

  华宇蹲下来摸着石头：“真好玩，它叫什么名字呢？”

  朱星回答：“石头。”

  就在这时，斯温悄悄走到朱星身后，趁他不注意，猛地压住朱星，嘴里大叫道：“华宇，快跑啊！”

  华宇立马撒开腿开跑，大声叫道：“斯温，你可压住了啊！”

  朱星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晕了，接着，一股难以严明的情绪从他心里升起，苦涩，痛苦，无能为力……

  斯温压着他，大叫道：“别乱动！等他跑远了我就放开你了。”

  朱星看着华宇抱着石头慢慢跑远，眼中两行泪缓缓落下，心中所有的感受混做一团，他知道，这叫愤怒。

  砰！

  斯温只感觉自己突然离地面越来越远，随即意识到自己竟在空中，他害怕地大叫，求助似的望向地面，眼前却只见到朱星双手双脚抓着地，像条野兽似地朝华宇跑了过去。

  他晕过去前的唯一一个意识是——朱星怎么会用这种姿势奔跑？

  第二天，朱星撑着下巴在座位上走神。

  华宇和斯温正跟王鑫嘀嘀咕咕，时不时瞄朱星两眼。

  刚好这节课老师有事，吩咐完学生自习后便急匆匆地出去了。王鑫三人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干嘛。

  朱星一下课就急匆匆地奔向食堂，留着两个鸡腿和一块肉，便快速回到宿舍。他心疼石头，不愿它挨饿。

  可是当手触碰到门那一下，他心里突然咣当一声。

  门竟然是开着的！

  宿舍里只有孤零零一张床以及一张桌子，他试探地叫了一声：“石头？”

  无人回应。

  手里的食物落下，朱星急得快哭出来了。他跑到小河边，草地上，校园里每个角落，以及他们时常去的赫尔公园……

  这一天，丰镐城里有一个小孩，脸上带着泪水，神色显得焦急而又悲伤，奔跑在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公园。

  “谁家的孩子？”

  “不会是走丢了吧？”

  又到晚上。

  已经快到宿舍门关闭的时间了，泪水还在朱星的脸上，双眼已经发肿。可是他还呆呆地坐在宿舍大门门口。

  又是月光陪伴着他。

  窗帘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打开，宿舍阿姨大叫道：“快回来！我要关门了。”

  朱星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校园，不由得呻吟出来：“石头，你在哪里呢？”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狗叫。

  “汪！”

  朱星猛地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围。

  一只黑色的小狗从一颗树下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孩童般的美丽笑容忽然就从他的脸上绽放出来，没有人相信拥有着这种美丽笑容的脸庞上刚才会有那么悲伤的表情。

  朱星急促地跑了过去，正想把石头抱起来，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击倒……

  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从石头的肚子蔓延到后背。

  朱星弯下腰，痛苦地将石头搂在他的怀里，眼泪混杂着鼻涕粘在石头的脑袋上。

  夜，不长，却又长的令人心碎。

  朱星抱着石头坐在窗口下，静静地抚摸着它。

  月光从窗进。漫天银河把它的光辉静静洒在一个哭泣的小孩和他的狗上。

  石头死了。

  就在这个长得可怕的夜晚，一个小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缓缓咽气。

  第二天，暴雨。

  下课铃声响起，王鑫和斯温两人像以往一样，走到朱星面前伸出手。

  朱星抬起头，眼神破天荒地让两人感到害怕。

  “昨天是不是你们进去我的宿舍？”

  王鑫和斯温两人感到一阵心虚，却答非所问：“钱呢？还要我们再打你一次？”

  朱星紧盯着两人，说：“是不是你们进我宿舍？”

  王鑫和斯温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华宇忽然跑了过来，还没搞清楚形势，大叫道：“哼，你那条狗一点也不好玩，还咬了我一口。斯温一气，就把它从墙下扔了下去。哈哈！”

  “是你们杀了它！”朱星猛然站起来，双眼充血。

  三个小孩一下被朱星吓着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是你们杀了它，是你们杀了它……”

  朱星似走火入魔了一般，就知道重复这句话。

  可这压抑的气息却令三人无法忍受，他们怕了，已经准备离开了。

  一股可怕地力量忽然充斥了整个房间。

  “杀人凶手！”

  朱星怒吼一声。整个人忽然就从原地消失。

  王鑫只感觉眼前一花，朱星整个人就消失了。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脖子一疼，他惊恐地看见一个头发须张，面似野兽的人正在疯狂地啃食着他的脖子。

  他只来得及流下恐惧的泪水以及留下一个惊恐的叫声，一个名为王鑫的意识便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整个班级骤然间天崩地乱，全部孩子害怕地大叫，乱跑。哭声响彻云霄。

  啪啪两声！

  斯温和华宇猛地瘫坐在地上，鼻涕眼泪混做一团，敷在两人面庞上显得无比恶心。

  就在这时，朱星转过头来看着斯温。

  斯温忽然向着门口爬去，大叫道：“救命啊！爸爸！妈妈！”

  从王鑫身上啃食的那个身影忽然间又消失了。

  斯温只觉得背上一重，接着，胸口忽然有一股空荡荡的感觉。他转头向上看去，一只血手抓着他的心脏，正从他的胸口缓缓拔出。

  华宇双眼迷茫，整个人似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双眼涣散，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逃。

  朱星一手抓爆那颗心脏，四脚抓在地上，正转过头寻找华宇的身影，就在此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穿墙而入，直直打在朱星的天灵盖上。

  朱星晕过去了。

  这是一片黑暗。

  朱星只觉得自己脑袋很疼，而且浑身很痛，就像有股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在到处乱串。

  最主要的是，他似乎记得刚才发生的一些事。

  头痛欲炸。

  一个一个片段缓缓进入到他的脑袋。

  他张开嘴咬烂王鑫的脖子。

  他用手插进斯温的胸膛。

  他捏爆了斯温的心脏……

  “啊！！！！”

  朱星抱着头猛地大叫一声。

  玉清校长关闭了魔法球，转过头看着斯温和王鑫的父母。

  “这次是我的错误，是我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

  斯温母亲哭着大叫道：“校长，其他的我不想听。我就问我孩子就这么……这么白死了吗？！”

  王鑫母亲也站了起来，哭着大叫：“我的鑫儿啊！校长，你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校长皱着眉头，略一沉吟，忽然一挥手，“把那个小畜生给我带来！”

  不多时，失神地朱星被一个老师带来办公室。四双恶狠狠地眼神忽然间射在了朱星的脸上。

  校长皱着眉，怒骂道：“畜生！你可知道你干的好事？”

  朱星机械地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这一张自己从未见过的老人面庞，又转过头扫了一眼四个人。

  “你们是谁？”朱星痴痴地问。

  校长骂道：“畜生！你为何要杀人？！”

  朱星忽然间低下了头，面容显得十分痛苦，“我不是故意的。”

  王鑫母亲忽然站起来，大叫一句：“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吗？！我的鑫儿啊！”

  校长皱着眉，“于老师息怒。”

  斯温母亲忽然间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朱星面前，看着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啪！”

  一记嘹亮的耳光。

  朱星缓缓转过头对着斯温母亲，双眼有些痴迷。

  “啪！”

  又是一个耳光。

  斯温母亲冷漠地看着他。

  朱星没说话，反而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

  “啪！”

  朱星立马摆正脑袋，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啪啪！”

  朱星坚强而不屈地转过头来，尽管他的脸庞都已被打得通红，他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但他却一声不哼。

  斯温母亲正准备再扇，斯温父亲忽然站起来抱住妻子，道：“够了够了！”

  斯温母亲却像疯了似的哭着挣开怀抱，到最后却挣脱不出丈夫的怀抱。反而抱着丈夫嚎啕大哭起来。

  王鑫夫妻见景触动，妻子丈夫双双抱在一起哭泣。

  校长则是坐在办公桌后，低着头用手按摩着天灵盖。

  至于朱星……

  哼！谁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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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