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作者:张霓      更新:2022-11-03 18:38      字数:4093
  月日,也就是苏晓给秦复打完电话的第三天,《春雨文学》——秦复发表《遥远的天际》的那个月刊,与自得其乐工作室发出联合声明

  “《遥远的天际》是苏晓女士的原创作品,两年前由苏晓女士以佚名身份发表至《春雨文学》杂志。苏晓女士之所以现在才将它创作成绘本,是因为她在等待自己对这个故事有一个更深刻的理解。这也体现了苏晓女士对艺术创作认真负责,绝不急功近利滥竽充数的宝贵精神。”

  声明一出,此前指出苏晓涉嫌抄袭的营销号们纷纷发文致歉,并呼吁创作者们都来学习苏晓的创作精神,恪守职业原则,重视版权保护。事件很快平息。

  从始至终,苏晓一个字都不用说,达到了“清者自清”的良好效果。

  有观众质疑此次事件是精心策划的,目的是炒作苏晓的新书。然而长袖善舞的营销号们很快将这种质疑定性为“人性的阴暗”,它很快被“人性的光辉”所淹没。

  时光如梭,转眼到了月中旬。

  这一天,苏晓和周思楠一起来到新工作室整理物品。

  安妮仍旧另有任用而无法到场,整个工作室只有苏晓和周思楠两个人在忙活。办公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晓晓,秦复真的没再联系过你?这都多少天了?”

  “从上次酒店初见到今天,快有二十天了。”

  “一点消息也没有?”周思楠觉得不可思议。“没有电话,邮件也不写了?”

  “从前他也有半个月不来邮件的情况。”苏晓整理着书本。“可是有什么所谓?我又跑不了。”

  “也是。”接着周思楠感叹起来“这些事真是太戏剧化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苏晓也觉得恍惚。

  有时候她会想,也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秦复,一切都是她的想象。一个孤僻的作家,内心充满创伤,她会做出想象补偿再正常不过。这不过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

  “晓晓,有时候,我挺后怕的。”

  “怎么了?”

  “你想啊,如果秦复并不像你的父亲,如果你并不喜欢他,那么他会用什么方法得到你呢?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不寒而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谓的当红作家,在真正的强权面前,蝼蚁耳。”苏晓苦笑。“所以,我绝不会让你因为我去和周叔叔闹翻。无论周叔叔在外面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父亲。他爱你,他能保护你。”

  “晓晓,我还是想说对不起。我爸做的那些事情太不地道了。”

  “你已经道歉过无数次了,但你并不需要这么做。而且,就算周叔叔不参与,秦复也会得到他想得到的。所以,问题并不在周叔叔。”

  “真想见见这位秦复,看看他是何等人物。”周思楠仍旧意难平。

  “早晚会见到的。”苏晓看看四周。“我看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那就走吧?一起吃午饭。”

  “好啊。”

  这时候,苏晓的手机就响了。

  她看到来电显示后,把手机在周思楠面前一晃。

  “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思楠撇撇嘴。

  苏晓点头,接了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

  “思楠,秦复一会儿过来。”

  “来得真是时候。”周思楠翻了个白眼。“午饭我得自己解决了。”

  “下次陪你。”苏晓捏捏她的脸。“你不是想见他吗?跟我下楼去吧,他大概十分钟后到。”

  “这是突击啊。也不管你有事没事,方不方便。”

  “由得他吧。”

  “你就惯他吧!”

  两个好朋友在说笑中下楼,在马路边上等待秦复的到来。

  路边的停车位没有车,空虚的地面上落满了被风吹落的海棠花。晓来雨过,这些残败的花朵还带着点点泪珠。像迟暮的美人,像哀怨的弃妇。

  “梁阿姨最近好吗?”苏晓睹花思人。

  “别提了。”周思楠瞬间头大。“我觉得她快疯了。”

  “怎么了?”

  “就是上次去见沈明玉的事情。”周思楠说。“你知道她回来以后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苏晓问。

  “她觉得我爸之所以不爱她,是因为她以前太强悍了。”周思楠觉得离谱。“所以她要改变自己,从今往后做一个温柔的女人,要以柔情攻势拿下我爸。”

  苏晓听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无可救药?”

  “其实梁阿姨很有智慧的,只是容易在周叔叔的事情上犯糊涂。”苏晓看得明白。“说到底,她还是太爱周叔叔了。”

  “是,就跟你一样,被姓秦的迷得五迷三道。”周思楠还记着仇。“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让你按他的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故事画绘本,你还真就照做了。”

  “又来取笑我。”苏晓佯怒。“等到将来你遇到那个人,情到浓时,我一定不放过你。”

  “呸,我才不要谈恋爱呢!”

  苏晓只是温柔地笑着。

  周思楠忽然说“晓晓,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个秦复除了年纪大点之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怎么改变说法了?”苏晓颇为意外。“之前不是很反对吗?”

  “是我爸的事情给我的启发吧。”周思楠苦笑。“客观地说,我妈确实不是什么漂亮姑娘。我爸当年娶她,完全是因为梁家有点小钱。他一个穷小子需要找靠山发家,娶我妈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对我妈根本就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意思。”

  苏晓安静地聆听。

  “后来他发达了去找自己喜欢的女人,从人性的角度看,其实不意外。”周思楠叹息。“金钱和女人是男人奋斗的内在驱动力。当然也不乏有人能约束自己,富而不骄,贵而不舒。”

  苏晓不语。

  “饥不择食,贫不择妻,真有道理。”周思楠冷笑。“男人只有到了一定高度,才有能力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不必为金钱而扭曲自己的审美。从这个角度看,秦复应该是真的喜欢你。”

  “那他的选择多了去了。可为什么偏偏是我?还那么费功夫。”

  “你还不够招人喜欢么?”周思楠瞪她。“至于他为什么要兜那么大圈子耗那么长时间,那是另外一回事。”

  苏晓不予置评。

  这时候,周思楠突然看向某个方向。

  “晓晓,那是不是他的车?”

  说话间,一辆看起来很高级的黑色轿车准确地停到她们面前。

  “嚯,这气派。”

  连见惯了好东西的周思楠都啧舌。

  苏晓微笑。她的直觉很灵,所以她知道这是谁的车。

  果然,轿车停好之后,一位衣着得体的年轻男子从驾驶座出来了。他十分恭敬来到后座打开车门,请出轿车真正的主人。

  正是秦复。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长风衣,看上去精神和气色都非常好。

  他径直走到苏晓面前,

  “晓晓。”

  苏晓以微笑作为回应。他也回以笑容,接着看向旁边的周思楠。

  “你好,思楠。”

  “秦先生,您好。”

  他温和地笑了,“让你久等了,真抱歉。”

  “没有,秦先生,您太客气了。”

  素日桀骜不驯的周思楠竟然扭捏起来。

  她原以为这个神秘的大人物会很严肃,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亲切。她悄悄打量秦复,发现他的除了两鬓的白发较多,其他的状态非常好。不但高大健壮,而且皮肤很白皙,气色非常好。

  周思楠知道,这种良好的状态出自一种极致的养尊处优与高度的自律。

  “晓晓,我先走啦。”她识趣。“秦先生,再见。”

  “再见,思楠。”

  秦复对周思楠就是一种纯粹的长辈对晚辈的态度。

  他和苏晓一道目送周思楠离去。

  苏晓直到好朋友驾车离开,这才向秦复发出邀请“上楼看看吗?”

  “好啊。”接着他介绍那名年轻人。“晓晓,这是我的助手,他叫徐斌。”

  苏晓与徐斌简单打了招呼,接着带领他们进入大楼。

  所幸大楼管理得当,楼内并无闲杂人员。否则苏晓领着这么一位气宇轩昂的人物进来,难免不成为焦点。

  到得工作室,徐斌在门口等候,苏晓与秦复进入室内。

  二百平米的地方很快就参观完,他们来到了露台。

  此时露台已经成形,大小花盆和园艺装饰各就其位。小花盆里栽种着洋水仙,郁金香和花毛茛,花期将过。大花盆里种的大多是欧洲月季。五月是北方月季的盛花季,优秀的小灌木们密密麻麻地盛放着各色花朵。

  不得不说,这个五十平米的露台虽然不大,但是精致灵巧,是个百忙之中偷闲的好去处。

  苏晓将所有植物一一向秦复作了介绍。他似乎听得颇为投入,讲到月季时,他还问了一些品种问题。

  逛完露台,他们返回室内。

  秦复背对钢琴坐在琴凳上,苏晓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他的旁边。两个人都坐好之后,秦复很自然地提起了结婚的事。

  “晓晓,你对婚礼有什么要求吗?”

  “我希望简单一些。”

  “没问题。”

  说完,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钢琴。

  可算他想起这个物件了,刚刚参观的时候,他根本无视之。

  “晓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近几年才学的钢琴。”

  苏晓顿觉不妙,忙说“资质差,练得少。我求你千万不要让我露两手。”

  秦复开怀地笑了,她也笑了。

  “你还想继续学琴吗?”他认真地问。“就当是一种调剂身心的爱好。”

  “当然。”

  “我会找一位像样的老师,在你方便的时间来家里为你上课。”他说。“你能否答应我,每天至少练习半小时?在家里,或在这里。”

  苏晓表示没问题。

  “很好。”他似乎很满意。“琴和老师一样重要,请充许我送一架新钢琴到这里。”

  苏晓苦笑。

  她总算明白他之前为何看都不看他身后的这架琴了。

  “谢谢你。”

  秦复微笑向她伸出手。

  苏晓顺从地站起来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挨着他坐在琴凳上。

  小时候,父亲常常和她并排坐着,握着她的小手,听她讲学校里的各种事情。老师夸她吃饭吃得好;语文老师说她拼音写得不错,奖励了她一颗糖;放学路上看到了一只小鸟;路边的桃花开了……

  那个时候,母亲常说,晓晓,你怎么什么小事都当宝贝似地向爸爸报告呢?可是,她真的觉得那些事情都不是小事,它们都非常值得她与父亲分享,父亲也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如今父亲不在了,与他相似的秦复正坐在她的身边。

  他正握着她的手,以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仿佛他们已经如此相处了多年……

  “晓晓,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美国,看秦涛。”

  这就是他这阵子音讯全无的原因吗?

  “他好吗?”苏晓问。

  他苦笑,“很好,就是跟我不好。”

  过去在邮件中,秦复常常提到秦涛,他跟她抱怨这唯一的儿子总是跟他过不去。苏晓知道这对父子芥蒂颇深,但她也看出得来,秦复很爱这个儿子。

  “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吗?”

  “嗯,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善。”秦复叹气。“所以他是不会出席婚礼的了。”

  “没关系。”苏晓求之不得。“不过,你们两个总是这种状态也不是办法吧?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呢?”

  “真要摊开说,可就太多太长啦。”他拍拍她的手。“这些事,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秦复话语中流露的无奈让苏晓意识到他并非无所不能,至少不能左右父子关系的走向。她抬头直视他那深湛的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他,但她却看不清眼前人的真面目。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接近我?那个人为什么会在红色的山丘上流浪,为什么要去追逐那远在天际的金辉?

  就在苏晓瞎想的时候,秦复说话了。

  “晓晓,我们以后会住在不同的房间。”

  她愣住。

  “我不会勉强你。”他微笑着。“我给你时间,多长都可以。”

  她到底何德何能,让他如此大方?

  当然无论如何,她感激他的让步。

  “秦复,谢谢你。”

  “午饭想吃什么?”

  苏晓知道他早已做好安排。

  “我也正没有主意呢。”

  他笑了。

  玉面芙蓉易得,解语花难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