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思楠被父亲周成岳叫到了办公室。

  周成岳开门见山“楠楠，你和秦涛什么时候要小孩？”

  周思楠最怕面对这个问题。

  “爸，这不着急吧？”她又推三阻四，“我们还想继续二人世界呢！”

  周成岳立马上不高兴了“你们结婚都一年多了，还没过够二人世界？你看看天爱，她都一岁多，会说话会走路了。你们也应该有计划了吧？”

  “反正我生就是了，你就别催我嘛！”周思楠撇撇嘴，“你要是这么喜欢小孩，干脆和明玉再生一个啊！”

  周成岳白她一眼，“你明明知道她因为车祸，很难再生育了。”

  “也许有奇迹呢？”周思楠逗他，“何况你宝刀未老。”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周成岳瞪她，“我知道秦涛疼你，什么都听你的，可是你考虑过秦复没？你这儿媳妇当得称职吗？”

  “他又没催过我，至少秦涛和晓晓都没说。”

  “你懂不懂自觉？”

  周思楠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周成岳忽然问“难道，你还忘不了耿冰川？”

  这就是知女莫若父，周思楠暗暗叹服。

  “你不是说过，在梦里，耿冰川要你和秦涛好好生活下去？”周成岳问，“难道你所谓的和秦涛好好生活，不包括与他生儿育女？”

  周思楠仍旧不说话。

  周成岳想到一个人，“莫非你对唐奉玉有意思，因为他像耿冰川？”

  “这可没有！”周思楠忙说，“我从未把他当耿冰川看，因为我知道他并不是他。”

  “那你到底为什么还不和秦涛要小孩？”周成岳没耐性了，“秦涛这种家庭，你以为你是能做丁克族的吗？”

  “爸，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我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周思楠也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秦涛，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激情。说实话，我和耿冰川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地想拥抱他，想亲吻他，但是对秦涛，我好像很难有这种冲动。”说到这里，她下低头去，“……就连夫妻生活，也是秦涛主动的。”

  她这么一说，周成岳全明白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拍拍女儿的肩说“楠楠，耿冰川已经不在了，你必须要向前看。”

  “可是，我忘不了他。”周思楠落泪，“我知道再伤心也于事无补，可是，我忘不了他。我是向他承诺过，要和秦涛好好生活下去，可是，我忘不了他……”她长长地叹气，“昨晚去王霖家吃饭，他们提起晓晓怀孕时候的事情，我竟然第一时间想到那时候是耿冰川和秦涛在宝琳村的日子，当时我的心就特别疼……”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周成岳也拿这个局面没办法，他把纸巾递给女儿，好言劝说“可是秦涛待你这样好，你难道不该回报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不能只看感情行事。你看看明玉，我知道她心里也放不下耿冰川，但是她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什么，一心一意地伺候我和胜男，打理公司。”

  周思楠擦着眼泪说“这方面，我确实应该向她学习。”

  “要学现在就学，马上去和秦涛生孩子。”周成岳趁热打铁，“连王霖都怀孕了，就差你了。”

  周思楠唯唯诺诺。

  忽然，她想起昨晚的家宴上，谢超群问的那个“假如”。

  她小心地问周成岳“爸，当初唐奉玉出现的时候，你有感受到威胁吗？”

  “那也叫威胁？”周成岳失笑，“明玉我是清楚的，她不可能对那小子有想法。当然，震惊和感慨少不了。可是，这有什么所谓？”

  听到父亲这么一说，周思楠放心了。

  可是，周成岳还有下文。

  “当然，那只是明玉的情况。”他说，“如果换成一个极其至情至性的女人，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极其至情至性的女人，这不就是苏晓吗？

  蓦地，周思楠不安了起来。

  晚上，王霖和梁自得的新居。

  姚春林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到小两口面前的茶几上。

  她慈爱地说“自得，霖霖，吃水果。”

  梁自得忙说“妈，辛苦了。”

  姚春林笑了，“傻孩子，客气什么，快吃呀。”

  说完，她识趣地回房。

  梁自得自己不吃，而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王霖，因为她是他的太太，而且她还怀孕了。王霖专心地享受着丈夫的服务，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

  那么，梁自得在想什么呢？

  由于姚春林是寡妇，又只有王霖这一个女儿，所以婚后，梁自得主动请她搬过来与自己和王霖同住。他的想法很简单，三个人同住，姚春林不会孤单，王霖也仍然能和妈妈在一起。而他自己呢，也能每天吃到丈母娘做的好饭好菜。至于家务，那倒不用麻烦她，因为他们另有钟点工。

  可想法是想法，现实是现实。想法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梁自得酷爱自由，一直单身到四十岁才成家。他愿意成家的最大原因是和苏晓因为疫情而不得不同居一个屋檐下的那段日子。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却让他意识到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也不错。

  但是，他忽略了一些细节问题。

  首先，他和苏晓同住的时候，除了吃饭，他们都在各自的房间忙碌。但是和王霖呢，他不但在家里时时面对她，白天工作也时时面对她，因为她就在他的工作室上班。至于上下班就更不用说，当然是由他接送。这样一来，每天二十四小时，他们几乎都在一起。时间久了，他渐渐地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有时候，在半夜，他想溜到书房独处一会儿，但是他不敢，因为他怕睡眠轻的王霖会察觉，心里会有想法。其实，他想独处并不是想开什么“小差”，他就是想要一点私人的时间和空间而已。

  其次，他和苏晓同住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但是现在呢？多了一个丈母娘。虽然生活上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总是觉得少了一些自由。想说点什么玩笑话或者有什么亲密举动，都要考虑到丈母娘在这里，这令自由自在惯了的他有点不适应。至少，现在还不能适应。

  可是姚春林已经住进来了，怀孕的王霖也确实需要照顾，那能怎么办呢？如果王霖不在他的工作室上班就好了……

  想到这里，梁自得眼睛一亮。

  是啊，如果王霖不在他的工作室上班，情况肯定会好很多。可是，这件事要怎么提？而且提出来后，他一定要找到一个更好的去处，这才对得起王霖。再说了，什么样的去处更好？

  梁自得不知所措了。

  “自得，你怎么了？”王霖问他，“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呢。”梁自得掩饰，“真是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有了。”

  王霖也说“晓晓说我一定能生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呢！”

  “晓晓？”梁自得心中一动，“她怎么知道？”

  “直觉，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你看，我这不就怀上了？”

  “嚯，”梁自得佯怒，“要不是她说你能够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不嫁给我了？”

  王霖低下头，“我不想耽误你。”

  “真傻气，”梁自得拥住她，“我根本就不在乎有孩子还是没孩子，我只要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的。”

  莫名地，王霖问他“自得，你真的喜欢我吗？”

  梁自得一愣，“怎么这么问？”

  “我胡乱问的，你别在意。”王霖苦笑，“孕中果然敏感，我总算明白晓晓当初怀孕的时候，怎么那么爱胡思乱想了。”

  梁自得拥着妻子，耐心地听她说话。

  但是没过多久，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

  他真的不想再继续每天二十四小时都要面对太太的日子……

  同一时间，秦家别墅。

  苏晓捧着虞新月画的那本绘本《庄子》，看着津津有味。三月的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微微的凉意，只着丝质睡袍的她有点扛不住，便要起身去关窗。

  “我来，你坐下。”是秦复，他刚刚沐浴完。

  苏晓由得他，继续看她的书。

  秦复关好窗，在她身旁下，“虞新月在你这里表现如何？”

  苏晓由衷说“绝对的天赋型选手。”

  秦复点点头，接着抚着她的秀发说“没想到，晚云竟然还有这样一位朋友，而且还和你有缘。晓晓，你真是我的福星。你一出现，那些散落在天涯的人都出现了。现在，就差王霖的外婆了。”

  苏晓叹了口气，“可惜，这些天都没有再梦见她。”

  “有那一次就够了。相信我，她一定会出现，我们等着就是了。”

  苏晓乖乖听话。

  秦复把她手中的书拿开，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还记得去年的约定没？”

  “约定？”苏晓一愣，“什么约定？”

  秦复不解释，他箍紧她，使劲地挠她痒痒。

  “可恶，你放手，”苏晓求饶，“你明知道我最怕这个。”

  “谁让你想不起来？”

  “这么多事情，我哪能都记得住？”她使劲挣扎，“给个提示好不好？”

  “也行，”他停下，“四月都有什么花开？”

  苏晓飞快地思索。

  秦复在一边数“三，二，一。”

  “难道是去明湖？”苏晓想起来了，“四月正是江厦公园的樱花盛开的时候。”

  秦复捏捏她的鼻子，“还是你央求我带你去的呢，结果自己都忘了！”

  “对不起，”苏晓吻他花白的两鬓，“这次带上天爱好不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复搂着她，“我想带她去找广仁街的许叔叔和许阿姨，他们一直很想见见天爱。”

  “我也很想念他们呢。”苏晓说，“许先生做的鞋子真是一流，思楠她们不知道有多羡慕我。”

  秦复颌首，“我们下个月就去。”

  苏晓开玩笑“我恐怕会兴奋得睡不着。”

  “就为这点小事？”他失笑。

  “是啊，就这么点出息了。”苏晓垂下眼睑，“秦复，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他一愣，“怎么这么问？”

  苏晓小声说“我看到庄小姐那样优秀，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秦复哈哈一笑。

  “真是个傻丫头！”他搂紧她，“我要是喜欢那样的女人，还找你做什么？再说了，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那种类型。你看谢超群，他就对她不感冒。”

  苏晓苦笑，“谢大哥对她冷冰冰。”

  “那个家伙不吃点苦头，不会明白庄小姐才是他的正缘。”秦复说，“晓晓，有机会劝劝他。他这个人油盐不进，也就只有你的话能听进去两句。”

  “没问题。”苏晓说，“我也很喜欢庄小姐。”

  秦复扶她起来，“好了，现在去睡觉，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苏晓在爱人的陪伴中快速入眠。

  但是，她没有料到，她会做那样一个梦。

  梦里，她来到了五道口。

  此地商圈林立，高校聚集，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因而被戏称为“宇宙中心”。可是宇宙真的有中心吗？有一种说法说因为宇宙的每个点都在平等地彼此远离，所以宇宙处处是中心。也正由于处处是中心，因此宇宙不存在真正的中心。

  苏晓不去想这种高深的理论，她安静站在五道口图书馆的大门前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个地方，但她就是来了。

  现在是晚上的七点多钟，天开始暗了，这几何造型的图书馆散发着黄色的灯光，给苏晓和周遭的环境披上一层金纱。

  苏晓等了好久，因为倦意，她低下了头。

  这时候，有人唤她“苏小姐。”

  苏晓抬头，就这样，她看到了她等待的那个人。

  竟然是他……

  她极其震惊，却没有醒来，而是任由自己在这个梦境中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