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没有任破绽，更没有任何岔子，许氏夫妇在别墅开开心心地住了两天，陪秦天爱玩了个痛快。秦天爱也很喜欢他们，爷爷奶奶叫个不停，把两位老人家哄得十分高兴。没办法，谁让他们的孙子孙女都远在海外，难得一见呢？

  今天，许氏夫妇要回去了。当然，他们不是自己回去，而是由苏晓和秦复陪同。秦天爱没有跟去，因为许氏夫妇舍不得再折腾她了。

  一行人驾驶两辆骄车，从东部新区开往广仁街。

  回到老宅的时候，苏晓被许老太太拉到后院，两个人在木椅子上坐下。苏晓原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一些“珍重再见”之类的话，没想到，她竟然问起了她和秦复的事。

  许老太太说“晓晓，我看你不太对劲，是不是有心事？”

  看看，姜还是老的辣。

  苏晓冷汗直流，硬着头皮说“没有啦！”

  “可是你瘦了不少，这是怎么回事？”许老太太看着她，“你和秦复之间也怪怪的，这是怎么了？”

  苏晓心下大惊。

  这两天她可是卖力演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肉麻，难道这还不够？

  “我活到这个岁数，什么事情看不出来？”许老太太笑了，“晓晓，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晓仍旧嘴硬，“……没有什么事。”

  “离婚也不算事？”

  苏晓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许老太太爱怜地抚着她的面颊，温柔地说“晓晓，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苏晓心头一热，差点就要说出真相来。

  可是，她不能。

  “我只有一个答案，”她低下头去，“我不再爱他了。”

  许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傻姑娘，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苏晓没有答话。

  许老太太说“其实，你们刚办好离婚，他就打电话告诉我们了。我和老许都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当然，他也知道。所以，他才带你来明湖，还把我们两个叫到别墅去，找借口把你和他硬关在一起。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肯说出真相……”

  苏晓落泪了。

  许老太太用枯瘦的手拭去她的眼泪，“乖，不要哭，跟阿姨说实话，好不好？”

  “对不起，许阿姨，我真的不能说。”苏晓摇着头，“还请您和许叔叔不要为我的事情担心了，好吗？”

  许老太太叹气，“你这个样子，我和老许怎么放心得下？”

  苏晓勉强笑笑，“我会扛过去的，至少为了天爱，我也一定会扛过去的。”

  “古人说，情深不寿，就是你这样的人了。”许老太太摇头，“晓晓，做人自私一些并不过分的。”

  这个道理，苏晓也不是不明白。

  可是当她真正面对那些抉择的时候，她就是狠不下心。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至情至性，上天也不会赐予她那么灵敏的直觉。

  这，就是天意。

  苏晓无奈地叹了口气。

  许老太太忽然说“素琴的母亲，也就是念恩的外婆，她走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苏晓马上想起那个诅咒。

  可是，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许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说“晓晓，相信我，她一定是原谅秦复了。别人这么说，你可以不信，但是我这个岁数的人讲这种话，你是绝对可以相信的。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很多事情，哪怕是生死，都释然了。”

  可是苏晓无法忘记那个梦。

  除非袁婉华亲口跟她说，否则她是不会相信的。

  经历过无数世事的许老太太知道劝不动眼前这个傻姑娘了，只能拍拍她的手说“不管怎么样，好好保重身体，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我会的。”苏晓点点头，“您也是，希望以后还能常来看您。”

  许老太太笑了，“我和老许随时欢迎你，还有天爱。”

  苏晓也笑了，“我一定带上她。”

  许老太太放心地点了点头，把苏晓带回屋内。

  进得屋内，苏晓发现许老先生正在着急地找着什么东西。

  她忙问“许叔叔，您在找什么？”

  许老先生说“钥匙不见了，我这个脑子啊，总是丢三落四。”

  苏晓马上指着沙发说“在沙发的右下角呢！”

  徐斌一听，马上去挪沙发。果然，钥匙就在那里。他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晓，“太太，您是怎么知道的？”

  苏晓说“瞎猜的，有劳你了。”

  秦复和许老太太都叹了口气。

  许老先生从徐斌手中接过钥匙，喃喃地说“晓晓，你太灵了。”

  秦复没好气地说“她啊，有多灵，就有多傻。”

  苏晓唯有苦笑。

  闲聊几句后，秦复与苏晓向许氏夫妇道别，离开了广仁街。

  当车子开上灵桥的时候，苏晓说“许氏夫妇明明知道我们离了婚的。”

  “有什么用？”秦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苏晓低下头，“对不起。”

  秦复轻叹一声，望向窗外。

  忽然，苏晓想了江厦公园的樱花。

  他们来明湖已经整整两天，明天就要回去了，可是秦复却没有提过看樱花的事。直到这个时候，苏晓才发觉，她其实并不是想看樱花，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只要和他在一起，任何风景都是浪漫的。樱花也好，不起眼的小草也罢，她们都是为情而生，因爱而美。

  而她，也是如此。

  就这样，他们在各自的思量中回到了别墅。

  晚上九点，苏晓将秦天爱哄睡着，接着回到自己的客房，准备休息了。谁知道，秦复突然来敲她的门。

  苏晓马上开门。

  他并不进来，而是站在门口说“我带你去看樱花。”

  苏晓一愣，“都这么晚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足以照亮樱花。”

  苏晓望向窗外，果然，今夜是圆月，分外明亮，于是来了兴致。

  “好，我换上衣服，你稍等我一下。”

  他叮嘱说“夜里冷，多穿点。”

  苏晓点点头，“知道了。”

  他颌首离开。

  十多分钟后，徐斌驾车，在安保的陪同下，秦复带着苏晓来到了江厦公园。

  故地重游，便是如此。

  四月中旬的夜晚，微凉的春同捎带着奉化江的水气，颇有些寒意。可是，苏晓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窝进那个宽厚的怀抱中取暖了。现在，她与秦复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并排走着，徐斌和安保跟在身后。因为时间已晚，公园里没有别人，这正是秦复想要的吧。

  就这样，他们走在樱花树下，谁也没有说话。苏晓知道，无论是她还是他，心思都不在这些樱花上。果然，没走多久，秦复便带她来到了临江的栏杆前，两个人面江而立。

  说来也巧，和上次一样，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

  秦复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奉化江，然后说“我们曾在这里对过《浪淘沙》，还记得吧？”

  苏晓答“记得。”

  “今晚，我们还能再对一首吗？”

  “对不起，我没有心情。”

  秦复不勉强她。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散去，一轮洁白的明月出现了。

  秦复望着月亮说“上次我们来，月亮也是这样突然出现的。你说过，一片乌云遮不住，明州新天。晓晓，你说得对，乌云总会散去的。”

  苏晓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没有信心了。

  秦复走近她，对她说“晓晓，你看着我。”

  苏晓抬起头，看着她深爱的人。

  他温柔地问“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苏晓一怔，心怦怦乱跳，跳得心口都在发疼。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他说下去，“此后，我不会再就这个问题打扰你。”

  苏晓的眼泪决堤般地涌了出来。

  她动摇了，真的动摇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何许人也？可是他竟能一次次地求她，费尽心思地求她，姿态低得不能再低了。难道她还要继续狠心下去，为一个梦境而离开他吗？那只是一个毫无科学依据的梦而已，她需要那么较真吗？需要如此地折磨自己吗？这是否太可笑了？

  秦复凝视着她，他的眼睛似乎在说，那就是一个梦，一个梦而已……

  是的，梦而已，就只是梦而已，当不得真。

  苏晓决心豁出去了。

  “秦复，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高悬于秦复身后的那轮明月。

  这月亮好大，好圆。它既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它那洁白的光辉好像神明的目光，注视着这世间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她以及她那些侥幸心理。

  这神圣的光辉让她想起袁婉华在梦中说过的话

  “……我要你离开他和秦天爱，永远不能再跟他做夫妻。如果你做不到，一个个悲剧就要因你而生。”

  紧接着，她想了突然坠落的吊灯，周成岳的脑出血，以及沈明玉和周思楠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更不会忘记，当她签好离婚协议的时候，周成岳突然好转……

  是的，那并不是梦。

  这个世界是有天理的，那轮明月就是它的形象之一。

  说出真相有什么用？秦复再有能耐，能大得过上天吗？当然她也知道，如果今天再不吐实，她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可是，她有良知。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牺牲其他人，她不能那样自私。

  于是，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秦复，我不爱你。”

  说完，她的热泪滚滚而下，整个人都在颤抖。

  秦复没有说话，而是久久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哭成泪人儿的柔弱女子。

  良久，苏晓的哭泣才稍稍止住。

  这时候，秦复开口了。

  “苏晓，我知道你有苦衷，但是，我仁至义尽了。”他叹了口气，“我千万百计地令你开口，但是你执意不说，我也没有办法。日子还要向前，我们不能总为这个事情耗下去。”

  苏晓深吸一口气，“是的。”

  他望向江面说“新太太的事，我要开始准备了，毕竟家里确实需要一个女主人。”

  “我理解。”

  “你放心，她一定会善待天爱。”

  “我相信。”

  “你可以随时看望女儿，她不会有任何意见。”

  “谢谢。”

  在这几句对话中，秦复是温和平静的，苏晓也止住了眼泪。

  是的，结束了，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尽到努力了。

  秦复转过身去，“走吧。”

  苏晓说“好。”

  于是，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两个人就这样离开了江厦公园。

  天幕上，明月依然高悬。

  那些深情，那些无奈，都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