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7
作者:水清墨      更新:2022-11-05 04:48      字数:5581
  第二天一早,程燃和焦玥要拍的是一场分手戏。

  拍戏之前,谈向文又当着众人的面向简宜讨教剧本,末了却故意用征询的语气对程燃说“程老师,应该不会介意吧?”

  听似尊重,实则是挑衅。

  众目睽睽之下,程燃莞尔笑了笑,“如果我说我介意呢?”

  谈向文说“我与简老师之间并没什么……”

  “那你说这话真是有意思。”程燃不客气地打断他,“你真要是坦坦荡荡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就不会问我介意不介意?”

  谈向文一滞,但很快又替自己圆了过去“那是我小心眼了,以为程老师不喜欢别人和简老师走太近。”

  程燃轻嗤一声,但在简宜不赞同的目光下,他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去准备拍摄。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小段插曲。但谁也不知道这天是怎么回事,程燃和焦玥的那一场分手戏拍得很不顺利。

  一连g十几条都没过。

  焦玥在这场戏里有一段哭戏,因为g太多次,拍到后面,她的眼睛已经肿得不能看,连化妆都遮不住。

  梁宴只好摆手叫停。

  简宜因为被谈向文绊住,没去棚里看这场戏的拍摄。

  见一群人从棚里走出来,得知是拍摄不顺,简宜以为是程燃出的岔子,趁补妆的间隙,她去找程燃,问他怎么回事。

  这场戏,其实是焦玥不在状态,总入不了戏。

  但程燃没有在背后说别人不好的习惯,便一句话带过“状态不好。”

  却让简宜误会是他状态不好,又这么轻飘飘地态度,不由拧起眉“如果你真的介意我和谈向文走太近,可以直说。不要憋着,因此耽误拍戏。”

  程燃有那么一瞬间是愕然的。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辨不驳地点点头“好。”

  简宜再想说些什么,却见程燃闭上了眼。她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再开口。

  接下来几天,谈向文和简宜走得愈发近。

  与之相反的,却是她和程燃之间的沉默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连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样。

  在谈向文杀青的前一天,剧组收工时,谈向文当着众人的面,请简宜吃饭,说是感谢她这几日的帮忙。

  简宜本来想拒绝,话没出口,谈向文忽然瞥向程燃“程老师也一起吧?”

  “好意心领了。”程燃哂笑一声,本想说我去了怕你吃不下饭,话到嘴边,余光瞥见简宜抿起唇,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淡声道“我晚上要背台词就不去了,你们吃得愉快。”

  因他这一句“你们吃得愉快”,简宜也把拒绝的话咽回了肚里。

  眼睁睁看着她和谈向文一起离开,赵一淮瞪大了眼睛,问程燃“你就真让他俩单独相处去了?”

  程燃斜眼过来。

  “我不是信不过简老师。”赵一淮语重心长,“而是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单独相处久了,没事也会传出有事来。”

  程燃没说话。

  这时,郁小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快步追上简宜和谈向文,挽着简宜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酒店的饭菜吃腻了,想吃别的。谈向文,你不介意多加我一个吧?”

  谈向文笑着说“郁老师肯赏脸,我是求之不得。”

  目送三人走远,赵一淮才笑道“还是小谷子上道啊,平时没白对她好。”

  但其实赵一淮多虑了。

  简宜对谈向文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一场饭局,吃得也很平淡。

  她的话很少,基本都是郁小谷和谈向文在聊天。

  吃到七八分饱,准备散席时,简宜接到一个来自北市的电话。

  电话是老师的女儿打过来的,告知她,在一个小时前,老师秋月明病故了。

  简宜的脸色瞬间一变,手机砸在桌上,都没反应。

  郁小谷和谈向文同时喊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对上两人担忧的目光,勉强道“我没什么事,是老师走了。”

  这话一落,郁小谷和谈向文也双双变了脸色。

  “老师的家人遵循她的遗愿,不会大办身后事。”简宜说话间,声音微颤,强忍着泪意道“这个消息,你们先别声张,等明天老师家里人商量好怎么办追悼会再说。”

  郁小谷和谈向文与秋月明之间,不像简宜和秋月明之间师徒情分深,短暂震惊过后,双双安慰她“逝者已矣,节哀。”

  简宜微微仰起头,将泪意逼退,随后拿手机查看回北市的动车票。

  晚上的已经没有车次,明天一早的票也已经被抢购完,只剩下午两点左右的那一趟。

  她买了票,才和郁小谷、谈向文说“我明天回北市。”

  谈向文往她手机上一瞥,记住了她购买的车次。

  一场饭局散后,简宜回到酒店房间,程燃并不在。

  他被梁宴临时叫去开会,一时半会回不来,正好给简宜留了一个独处的空间,让她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好。

  另一边,郁小谷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好赵一淮发来消息问她饭局上有没有事儿。

  【就吃个饭,能有什么事儿。】

  郁小谷回复一句,因为最近和赵一淮聊得多,正处在无话不说的状态。她想了想,还是把秋月明病故的消息告诉了赵一淮。

  【不过简姐姐接了个电话,她老师也就是《旷野》的编剧秋月明老师病故了,心情不太好。这事暂时还没声张出去,你也保密啊。别泄露给媒体知道。】

  赵一淮很快回复【明白。】

  两人都以为,简宜会把秋月明病故这事情告诉程燃,因此两人谁也没和程燃提一句。

  程燃开完会回到酒店房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简宜在床上阖目躺着,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程燃以为她已经睡着,便放轻动作洗漱完,随后躺在她身侧,将灯一关。

  黑暗骤然袭来,简宜却在黑暗之中睁了眼。许久,才又重新闭上。

  –

  次日。

  谈向文还有最后一场戏,安排在了上午十点拍摄。

  这是一场和程燃对手戏。

  男主角撞破了兄弟和女朋友背着他在一起了,因此大打出手,兄弟断交。

  这些天程燃和谈向文之间火花四溅,只差没当众撕破脸皮。这一场戏,两个人简直是假戏真做,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吵起来时,连场外的众人都跟着揪紧了心。

  梁宴坐在监视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场戏程燃和谈向文演得真的很好,两人头上青筋都吵出来了,不用梁宴提醒,经验丰富的摄影师就给面红耳赤的两人切了近景。

  之后,又把镜头拉远,切到了全景。

  程燃手握成拳往谈向文脸上挥去,怒道“我没你这样的兄弟。”

  台词说完,这段长达两分钟的长镜头戏也就结束。

  梁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正要开口喊停,却在这一瞬间,程燃的拳头落在谈向文脸上,谈向文踉踉跄跄地往侧边一倒,摔在了地上。

  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一段戏,在拍摄前走戏的时候,就说过不用真打,只要程燃的拳头碰到谈向文脸上就行。

  没想到,程燃竟然真下手打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程燃的目光顿时都变得微妙起来。

  谈向文的助理率先反应过来,飞奔到谈向文身侧扶他起来,关切地问“向哥你没事吧?”

  “没事。”谈向文摇摇头。

  助理转头看向程燃,阴阳怪气地说“程老师,知道您演戏认真,但也不至于真下手打人吧?”

  程燃绷着脸,对上谈向文的目光。

  谈向文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随后抬手揉了一下脸。

  “程老师不是故意的。”他转头对助理说,语气有些责备“是我自己没站稳,和程老师没关系。”

  “可……”助理在谈向文谴责的目光下,忿忿地看一眼程燃,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梁宴适时开口“刚才这条过了,准备开始下一条。”

  众人闻言,很快各就各位,但场面上的气氛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松。

  等拍完这场戏的最后一幕戏,梁宴又看了看前面拍的几条,确定不需要补拍镜头后,就笑着对谈向文说“小谈,恭喜你杀青了。”

  片场顿时一阵欢呼。

  制片人拿着一束花,递给了谈向文“恭喜谈老师杀青。”

  谈向文捧着花,对众人笑道“谢谢大家这两个月来对我的包容和指导,尤其是梁导,耐心教了我很多,我也学到了很多。”

  说了几句话场面话后,他转身走到简宜面前,“也要谢谢简老师,最后这一周时间都在陪我对戏。”

  因为老师病故的事情,简宜的情绪不高,抿着唇说了句“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谈向文还要再说些什么,那边制片人已经在招呼剧组众人站在一起准备拍张大合影,正好点到谈向文的名字,他只好站过去。

  下一场戏是程燃的个人独白戏,需要换妆造。趁着众人在准备合影,程燃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向化妆间。

  赵一淮见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这个闷亏你就这么吃了?”

  谈向文突然来那么一下,演得那么真,几乎所有人都被骗了过去,都以为是程燃打了谈向文一拳。

  但认识了这么多年,赵一淮十分了解程燃。

  程燃绝对不是公报私仇的性格,他要真想打谈向文,早就动手了,而不会等到今天,在拍摄过程中玩阴的。

  程燃没应声,沉默地走进化妆间。

  赵一淮叹口气,看来今天这个打人的锅是注定要扣在程燃身上跑不掉了。

  余光瞥见简宜走过来,赵一淮识趣地没跟进化妆间,只在简宜从他面前走过时,干巴巴地为程燃解释了一句“程燃刚才没打谈向文。”

  简宜“嗯”了一声,“我知道。”

  便垂着眸走进化妆间。

  程燃一个人坐在化妆间里,听到简宜的脚步声进来,抬起头。

  简宜本是想和程燃说老师病故她要回北市的事情,但程燃抬眸看见她抿唇不豫的样子,却误会了她是为着刚才他在拍戏打谈向文那一拳的事情来的。

  于是不等简宜开口,他便先出声夺人“如果你是为了刚才我打谈向文那一拳的事而来劝我的,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这话说得有些冲,简宜蹙起了眉头“你真打了谈向文?”

  程燃说“对。”

  这番干脆的态度,反倒让简宜噎了一下。

  她本来很笃定程燃不会打人。

  但程燃如今自己亲口承认了,他那性格,自己没做的,绝不会认。

  因此简宜也就真的信了,说了句“既然真是你打的,为什么不跟谈向文道个歉?”

  她只当他是无意打到的。

  程燃却淡声说“道歉是不会道歉的,如果道歉,那我就白打了。”

  听这意思,他还是故意打人的。

  可程燃真要打人,不至于在拍戏的时候动手。程燃做事向来坦荡敢作敢当,不会选择公报私仇这种下作的方式来为自己遮掩。

  这一点,简宜和赵一淮一样笃定。

  她细一品,总算品出程燃此刻更像是赌气。大概他是误会了她的来意,以为她是为了谈向文而来,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不为自己解释,主动背了这个锅。

  简宜无奈叹口气,“你不必跟我置气……”她本想说她信他是清白的,并不是替谈向文打抱不平才来找他。

  但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响起谈向文的声音“简老师在里面吗?”

  门外的赵一淮睁眼说瞎话“不在。”

  程燃嗤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如今你们俩倒粘得紧,分开一刻都不行。”

  这话说得太过,简宜心情本就欠佳,心里那根弦霍然被崩断,喝道“程燃!你别自己不痛快就乱找人撒气。”

  声音有些大,门外的谈向文边说“我听见简老师的声音了。”边推门而入,果然看见了简宜。

  “简老师——”

  谈向文脱口喊了声,立即察觉到简宜和程燃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简宜敛了敛情绪,回头问谈向文“怎么了?”

  是大合影缺了简宜和程燃,谈向文主动来找人的。

  但此时此刻,他说出口的话却是“我和你同一趟车次回北市,等会我们一起出发吧?”

  这话一落,简宜和程燃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简宜单纯意外她和谈向文同一趟车次。

  程燃则是意外简宜要回北市,而他竟然完全一点都不知道。

  且听谈向文话里的意思,好像是马上就要走了。

  这么急着走,是不是她早就计划好等谈向文杀青就和谈向文一起离开?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刺激得程燃的嘴便比脑子快了一瞬,哂笑着说了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他搞一起?”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门口的赵一淮都听下去,探出脑袋,出声制止程燃的口不择言“老程!简老师急着回北市是为了正事。”

  简宜木着脸,一字一句地说“老师走了,我回北市是为了老师的后事。”

  程燃先是一愣,随后心慌起来,最后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简宜绷着脸,赵一淮见状,代答了“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程燃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连赵一淮都知道了。

  唯独瞒着他。

  简宜道“你这段时间拍戏的状态很不好,怕你再分心影响拍戏。”很漠然的语气。

  “我状态不好,是因为早就被你影响分了心。”

  程燃说不清自己在这一刻是什么心情,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冲破桎梏,翻涌上来淹没他的理智,又化作一句句口不择言的话,争先恐后地从口中跑了出来。

  “你回北市夜会沈嘉阳、咖啡店相会小顾总、在酒店单独与方昊谈话,甚至是在片场和谈向文说话,我都忍不住要分心去想去猜,你和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孤男寡女共处的时候,难道真的没有一点越界?”

  “我每次问你,你总是说让我安心拍戏。拍戏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简宜神色冷漠“拍戏很重要,那是工作,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一旦你受影响,拖的是整个团队的进度。感情是私事,如果你因私废公,因为我,已经影响到你拍戏。”

  她顿了顿,用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吐出一句“那我们就分开吧。”

  程燃脑中轰然一响。

  耳边像是有警笛长鸣,扰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那股即将要失去简宜的慌乱爬满四肢百骸,让他不知所措。

  “可拍戏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要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会复出拍戏。”

  他站起来,拦在欲离开的简宜面前,慌不择言,以为这话吐露的深情,能断了简宜要分手的念头,哪知却起反效果,让简宜的神色看起来更坚定更冰冷。

  “所以分开最好。”简宜轻声道,“分开后,你就不用因为我,再委屈自己去拍戏,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程燃还想再说些什么,简宜眼中露出浓浓的疲惫“程燃,我现在很累,没力气再和你掰扯。你我就这样吧,好聚好散。接下来的戏你认真拍完,《旷野》以方南原型,倾注了老师的心血,是老师写的最后一个本子。看在已故人的面上,你……”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看到程燃眼中有狂风肆虐,扑熄了他眼中的那一丛光火。

  程燃侧身让开。

  简宜心里骤然一痛。

  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这一抹痛是因程燃而起。

  短暂的沉默之后,简宜最终还是仰起头,走了。

  谈向文追了出去。

  程燃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赵一淮踱步进来,一脸恨铁不成地在他面前唠叨“你就是心里不痛快要吵也别在这个时候吵啊,简老师正难过呢,这时候你不安慰她,反而闹这一出,我是简老师我都觉得心寒。”

  郁小谷闻讯赶过来,也急得跺脚“昨晚简老师得知消息的时候,难过手机砸桌上了都没回过神,师兄你怎么这时候和她吵起来了……”

  后来导演梁宴也过来劝了他两句“秋老师走了,小简难过呢。程燃你也别急,我已经通知下去,这两天给大家放个假,我们一起回北市,到时候你见到小简再好好安慰她。”

  那一天几乎每个人都在和他说秋月明走了,你别怪简老师,她心情不好。

  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他才是被分手的那个。

  许久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天事情,简宜说那天其实是我不对,如果我没有瞒着你老师病故,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程燃却摇头说这事没有对错可论。

  那时,谈起这一桩前事,他已经能平静面对,淡淡地一笑“只是在那天,面对所有人不赞同的责备的目光,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原来是这么孤独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