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待明日上花轿了。灵蕴看着满目的红色，心里怅然若失，没有一丝嫁人的喜悦与紧张。她微微有些发愁，这以后要跟沈巍那个伪君子朝夕相对，甚至同床共寝，又想到当年虐杀小狗的事情，不禁一阵恶心。唉，还不如前一阵子借燕回的事儿大闹一场，最好闹得婚约解除多好，还是放不下所谓的脸面，走不出谢家贵女光环下的条条框框。那天夜里跟冬生偷跑出去是她此生做过最出格的事情。

  “咚咚——”窗子外传来些许声响。“卫冬生？”灵蕴眉头微挑。

  打开窗户，跃出冬生那张圆圆的微黑的面庞。

  灵蕴顿觉很轻松：“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贺礼。”冬生举起手中的一个红漆木盒，“我是没有资格观礼的，本想让皓哥替我送给你，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灵蕴看到那个小盒子，不禁想到楚国公主的“贺礼”，不禁脸黑了黑，但还是笑着接过，“这是什么。”

  “你快打开看看。”冬生满眼期待。

  灵蕴打开木盒，一把匕首？短短的刀鞘和手柄上都嵌满了五颜六色各式的珠子。

  “我爹留给我的那把匕首，那天我还用来剖鱼来着你还记得吗？”冬生眼睛很明亮，“很锋利的，你留在身边防身也好。以前的刀鞘是我娘给我用牛皮缝的，不像女孩子用的东西，我怕你嫌弃，就去裁缝铺给你做了一个新刀鞘。他们说女孩子都爱这些宝石，我把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买了宝石给你嵌上了。”

  灵蕴看着这花里胡哨的刀鞘，嘴角抽了抽，“幸亏你积蓄有限，不然这匕首我都要拿不动了。”

  “你说什么？”圆脸少年满脸兴奋，像是等糖吃的孩子。

  “我说，我很喜欢，谢谢你。不过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念想，我……”

  “有刀鞘呢，就够我怀念啦。”

  “嗯……”灵蕴沉默片刻，“你等我一下。”

  很快，灵蕴又如同上次一样偷偷摸摸溜了出来。她领着冬生来到后院库房，“你喜欢使刀还是使剑？”

  “刀，我们锦衣卫都配的有绣春刀呢。而且皓哥还教了我梁家刀法，我现在也练得差不多了。”

  “这把怎么样？我不太懂这些，这些都是我爹的收藏。虽然我不明白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怎么喜欢这些。”

  借着微弱的油灯光，冬生接过那把刀仔细看着：“好刀啊，比皓哥那炳不遑多让。”

  “给你啦。”

  “啊？我不能要，我有配刀的。”

  “拿着！你若不要，我也不要你的匕首！”

  冬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住。

  他们刚走到库房门口，灵蕴突然想到什么，又走到旁边一个库房，再出来时守礼拎了两坛酒。“你答应过带我去观星阁，兑现诺言的时候到啦！”

  “现在？”

  “嗯！”

  冬生知道此刻带灵蕴出去很是不妥，不过不忍拒绝她，点了点头。

  轻车熟路出了谢府，又轻车熟路跃上了观星阁……的屋顶。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金陵城。上元节的时候我在这儿，满城的灯光，和烟花照的跟白天似的，哎呀，真是美极了，现在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到了。”两人并肩坐在观星阁屋脊之上，冬生指着远处说。

  灵蕴喝了一口酒，却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她擦了擦嘴唇，柔声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可以想象，此处俯瞰，上元佳节的盛况自然美不胜收。”

  “嗯，这词真好，很美，可我没读过什么书，写不出这样的词。”冬生闷声喝了口酒。

  “我也做不出此等佳句。”灵蕴笑，“这是辛稼轩的句子。”

  辛稼轩，冬生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以后有机会也读一读他的诗句。

  灵蕴酒量不佳，不过饮了两三口，已经微微醉了。“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座观星阁号称有百尺之高，”她向天空伸出手，凌空抓了抓，“可惜还是够不着呢。”

  “这句我知道，李太白的诗。这个百尺是只是说很高，不是一百尺的意思。”冬生很激动灵蕴念了首他知晓的诗句。

  “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当然知道那是假的。”灵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可是，如果真的摸到星星了，那不就可以跟你爹娘说话啦？我也能跟绪哥哥说话了。”

  冬生怕灵蕴摔下去，赶紧起身扶住她：“汪大哥听不到了，你可以跟我说。”说完又后悔了，这话着实唐突。

  灵蕴定定看了他好一会，慕然笑了一下，伏在他的肩头，“我好想你啊，你以后再不许离开我了！”

  软玉温香突然扑了个满怀，冬生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双臂不知道放在哪，结结巴巴道：“我不离开你，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的。”

  “你骗人，你总是不打招呼就不见了，让我到处找不到你。”灵蕴委屈地撒娇。

  冬生有些疑惑，她这到底在跟谁说话，是自己么，他不就上回有任务出京让她找不到，哪来的总是。“我以后出门一定提前告诉你，真的不骗人。我发誓。”

  “可是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沈巍不会让我再见你的。”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偷偷来见你，就像现在这样。”

  “不行，我嫁了人在偷偷见你，那不就是不守妇道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那怎么办？”

  “你带我走好不好，咱们走得远远的，让他们谁都找不到。我一点不想嫁给沈巍。他是个伪君子，我亲眼看见他杀了阿盛的宠物，满脸的血。太可怕了。”

  带她走？这不就真成了私奔？冬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虽然最近总想见到她，却没敢肖想过她愿意跟她私奔。从心底，他还是觉得配不上她的。冬生内心激动，心潮澎湃，“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夜里很静，耳边只传来她轻轻的呼吸声。“谢小姐？”没有回应。“芃……芃？”他心虚地唤了声她的小名，还是没有回应。想来是醉了。带她走，醉话可以当真么？

  冬生又悄悄潜回谢府，将灵蕴放到床上，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诀，正如她说的，嫁了人之后，便不能再随便见他了，他一个区区七品锦衣卫小旗和三品大理寺少卿之妻有什么理由见面。

  刚走出门口，一柄短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阿桂。她冷冷开口：“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定不饶你！”

  “你既知道，我来的时候为何不拦着我。”冬生奇怪。

  “小姐主动愿意跟你一起出去，自然有她的道理。我自然管不了小姐去见你，只能让你不要见她。”

  “我知道，她以后也不会见我了。你放心。”冬生黯然。

  阿桂撤下剑，放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