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谷小满隐匿着身形，掏了掏耳朵，随后将随心铁杆兵一掷而出。

  天空响起“嗖”的一道破空之声，漆黑的铁棍便穿破防护罩，径直向里奔去。

  大圣看都没看，单手接住了随心铁杆兵。

  谷小满能够看到后院内的情况，也不禁唏嘘起来，眼下这整片天地，已经全然看不见人参果树的踪影了，四处都是灰烬，却连火星也不再有。

  “和我想的还真不一样……。”

  最开始自己猜测的，应该只是推倒，没想到现在却是彻底的毁灭。

  不过，无论是站在一个人的角度，还是站在大圣对待朋友的角度，这些都是应该的。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还没有猕猴桃，自己和柯颉身处花果山废墟的时候。

  回想那时，也是同样的暗无天日，同样的生机全无，那是花果山的灭顶之灾。

  而如今，人参果树，已然湮灭于世！

  有人说，穷凶极恶者，最怕旁人念其善。

  曾经那个囚徒，在面对法官同学的时候，情绪的变化让谷小满印象深刻。

  清晰的记得，那个人从惊喜，再到羞愧，最后悔恨，悔不当初的痛苦。

  如果人有选择的余地，恐怕没有人会自愿走向黑暗，没有人会愿意犯下罪行。

  就连这人参果树，相必也是如此吧，在它走向深渊之路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它还有一个朋友，一个记得自己的朋友。

  大圣虽然没有说话，但在人参果树传递给谷小满的情绪中，也充满了悔恨之意。

  于是它也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知道“它是谁……”。

  所以孙悟空全程只做了一次道别，便没有再多说话，只是沉默着，亲手帮它结束了这一切，或许也是在顾及这位好朋友的感受。

  不再多言，因为无须多言。

  另一边，在接住随心铁杆兵的时候，大圣耳中的蟠桃也同步苏醒了，谷小满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孙悟空。

  后者发现了他的感知，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该开始了……悲伤是每个人的权利，所以谷小满没有发言，也没有出声。

  现在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他，给大圣留下空白的余地，让他能够以自己的方式，去尽情的怀念过去，尽情的悲伤。

  不过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在主意识切换的同时，谷小满立刻使用灵力，和随心铁杆兵建立起了联系。

  外面这道防护罩，应该是大圣所做的隔离，持续时间不会太久，而想必镇元大仙等人，定然也有所察觉，甚至就在赶过来的路上。

  那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

  焦土中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只见孙悟空阴沉着脸，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谷小满轻声提醒道：“大圣，死不能复生，我们该开始了。”

  回头环顾，这四周一片死寂，和刚才的生机勃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棵老果树，终究陪着那些无辜的生命，一同入土为安了。

  何尝不让人凄然长叹，万般皆空，独怆然而涕下。

  方才感受到的那些情绪还历历在目，绝望之下永无新生，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一条毁灭之路。

  “那就开始吧。”

  大圣放松身心，主动的将灵魂意识扩散开来。

  此时，在他的意识海洋中，正如惊涛骇浪般，两种迥然不同的意识，正在本能地交锋，进行着最后的角逐。

  孙悟空头上的金箍闪闪发亮，散发出的能量，似乎正在帮助着金箍意识开疆拓土，占据高地。

  谷小满的灵力缓缓渗入，逐渐进入大圣的意识海洋，开始了不起眼的干涉。

  蟠桃的灵力，就像在一片封闭的海洋中，开了一个小洞，引入了一条涓涓细流。

  溪流虽不起眼，但却能够流动起来，通向的也是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于是大圣的本体意识一震，只在忽然间，就“放弃”了所有的抵抗，金箍意识如同潮水般，迅速占领了识海的每一个角落。

  而孙悟空的本体意识，则顺着那个小洞，在谷小满的牵引下，进入了随心铁杆兵中……

  此时大圣的身体已经闭上了眼睛，只见他的左耳处飞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蟠桃。

  蟠桃的周边光芒大作，正是谷小满催动全身灵力，随心铁杆兵肉眼可见的缩小，然后隐没进了小小的蟠桃中。

  整个防护罩如同玻璃般破碎开来，紧接着，蟠桃激射而出。

  圈外的谷小满一把接住了蟠桃本体，看了眼这座破败的五庄观，随即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

  随着隔离罩消失，前院的师徒几人见状，也都试探着凑上去。

  此时的五庄观后院，一片空荡荡，仿佛在这片天地内的所有生机都被强行掐断了。

  而在这个院子的中间，“孙悟空”正低着头，身穿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手里拿着金箍棒，一言不发的站在中央处，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几人尚且有些懵，惊得说不出话来。

  微风袭来，带来了丝丝凉意，清风拂面而去，虽然带不走一片云彩。

  却带着一片灰黑色的灰烬，在空中转着圈圈，最后如同树叶般，落在了“孙悟空”的肩头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木讷地抬起头。

  这一抬头，便看到了那片微小的余烬，他也看到了台阶上，以及青石板下的焦黑痕迹。

  风带走了烟尘，却带不走这些痕迹，擦不掉青石板上的黑色，这黑色曾经很黑，那是入木三分的绝望。

  此时的“孙悟空”，是真正的面无表情。

  就像那些佛庙里的雕像一样，金身放光明，端的是伟岸，慈眉善目，又巍然不动。

  这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无喜无悲，无哀无乐，看不出一丝的情绪变化。

  他在心性上，已然成佛。

  只是奇怪……

  “孙悟空”抬起手，触碰了一下脸颊，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