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5)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4-30 07:58      字数:2524
  第八章下落

  小香扇儿话音未落,老狗爷豁然睁开那双瞎眼,直勾勾地盯住了这婆娘。那暗淡的眼眸里明明没有光泽,却又好似要把这婆娘的魂魄看穿一般。

  我明明知道他是一个瞎子,心里仍然一阵抽搐。

  小香扇儿似乎也觉出了异样,一边慌乱躲避着老狗爷那双瞎眼,一边硬着头皮伸出纤纤玉手,点中了如金刚泥塑一般的三狗!

  三狗是个憨货,也是个愣货。我与他相识二十年,说话总共不过二十句,不是我小狗崽子看人下菜碟,我瞧不起他,实在是和他无话可说。

  三狗的人生只有两件事儿,一是按着老瞎狗的旨意杀人,二是按着老瞎狗的指点练拳。二十年来,我每次与他碰面,他不是在练拳,就是在杀人。他是大孤院四条小疯狗里武艺最好的,也是脑子最不灵光的。

  可脑子不灵光也是好事儿,在这大孤院里,只要听话就有饭吃,想法多了最容易短命,大狗二狗就是例子。所以,三狗也就成了老瞎狗最忠心的狗崽子。

  打死我也不会想到,这条最憨的憨狗,会打起狐媚珠的主意。

  “不……不是俺偷的!俺……俺……”三狗晃膀子抓耳挠腮,一张黑堂堂的狗熊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不善言辞,辩无可辩,膝盖一打弯儿,索性跪在了老瞎狗面前。这个二十年来从来不用自己脑子想事儿的憨货,痛痛快快吐出了来龙去脉:“老狗爷,俺……俺对不起您,您养俺、教俺、传俺手艺、给俺名号,您是俺三狗的再生父母,可俺真是对不起你!”

  “咚!”

  “咚!”

  “咚!”

  三狗一个接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泥土地里陷进一个小土凹,糙面皮破了一条大口子。

  “老狗爷,俺……俺这几年,不想练拳,不想杀人,俺天天都在想女人,您老说做完下单买卖杀完下一个人,攒够了钱就给俺娶个济南府里数得上的女人当媳妇儿。可买卖做了一笔又一笔,人杀了一个又一个,媳妇儿俺还是没见着。俺天天熬着,最后俺还是没管住自己,睡了您的女人!”三狗说完这句话,大脑袋埋得更低了。

  “老狗爷,俺知道俺不对,犯了咱院子里的大忌讳,可也不能全怪俺!俺每天在院子里练功,这娘儿们就来撩拨俺!她摸俺胸膛搂俺腰身,说俺长得健壮,俺受不了这些,挑个您没在家的日子,就……就把她睡了!”三狗指着小香扇儿,满脸都是懊悔之意,那婆姨低头跪在一旁仍在呜呜嘤嘤,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确实让俺偷过狐媚珠,可这不是俺本意!是这娘儿们要挟俺,说要不帮她偷到珠子,就把这丑事儿说给您老听,俺害怕,就按她说的做了。俺注意过几天,这珠子平日都由小狗崽子保管,藏在咱家房梁上,俺有天晚上盗了那盒子,可……可那盒子上的锁头实在太紧,俺用了各种法子都打不开,索性又放了回去!

  “老狗爷,俺对天发誓,那个盒子俺从来没打开过!那珠子绝对不是俺偷出来的!”三狗呜呜咽咽一阵念叨,又一件丑事儿翻到了桌面上。

  我知道,南凉亭子大孤院的名号,今天算是倒在自己人手里了!

  老瞎狗闭目不言,脸上再也遮掩不住那灰白之色。我看着长跪不起的三狗,心中亦喜亦悲。

  “三狗子知道对不起老狗爷,犯了家法也不想躺那狗头铡,自己解决便是!二十年后,三狗子再回来孝敬您老!”这条憨狗声泪俱下,高高举起右掌,猛然拍下,天灵盖粉碎,脑浆子四溅,又一条癞皮狗子倒在了这院里。

  他落掌的一刹那,隐挟风雷之势,显然是一十二套走兽身法已经大成。这憨狗一向心思简单,二十年苦练,竟然已经隐有宗师之范。如若他刚才拼死相抗,与老瞎狗动手,胜负亦未可知。

  可他终究还是死掉了,大孤院里再多一条死狗。

  尾声一

  “都走了。”老瞎狗敲敲手中的探路杆,两声脆响打压下泛起波澜的心境,疲惫之意,溢于言表。

  “是啊,都走了。”我抬头应和一声,嘴角再次挂上了冷笑。袖筒一甩,一把红缨刀子握在了手中。

  七寸利刃,五寸刀锋。一步一寸,步步逼近老瞎狗。

  “南凉亭子大孤院,这名号再也立不起来了。”老瞎狗叹气,有惋惜,也有洒脱。

  “是啊,再也立不起来了。”

  “都走了。”

  “是啊,都走了,您也该上路了。”

  我冷笑着,刀尖抵到了他的咽喉,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刀尖刺进他苍老的咽喉,流出一样鲜红的血。

  尾声二

  我坐在老瞎狗刚刚坐过的地方,放声大笑,老瞎狗的尸体被我踩在脚下,怀里是小香扇儿丰满的身体。

  她轻张檀香口,吐出一颗光亮至极的珠子,正是那多日不见的狐媚珠。

  “冤家,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第一次在金满楼相遇,你说你要娶我当婆娘么?”

  “记得,当然记得。”我把玩着那梦寐以求的珠子,应道:“冤家,那三年前你领着大狗去嫖我,你心疼么?”

  “心疼,当然心疼。”我把玩着狐媚珠,继续点头。

  “冤家,那你怂恿大狗把我献给这老狗的时候,你心疼么?”

  “心疼,当然心疼。”

  “冤家,你让我陪这老狗睡觉的时候,你心疼么?”

  “心疼,当然心疼。”

  “冤家,你让我挑拨大狗和二狗的时候,你心疼么?”

  “心疼,当然心疼。”

  “冤家,你让我陷害三狗的时候,你心疼么?”

  “心疼,当然心疼。”我机械地点头,不断重复那一句索然无味的话。

  她似乎很高兴,头靠在我的肩上,眼里含着泪花儿,闪烁的泪花里带着希望。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离开这里,我想当你婆娘,我再也不想住在这个院子里啦。”她低首含眉,难得的小女人情态。

  “唱首曲儿吧,三年没有听你唱曲儿啦,唱完我就带你走。”我摸着她的胸脯,疲惫地说了一句,右手紧紧攥着狐媚珠。

  耳边响起一曲没有词牌的野调子,那酥得麻人的声音让我倍感舒服。

  “水花儿聚了还散,蛛网儿到处去牵。锦缆儿与你暂时牵绊。风筝儿线断了,扁担儿担不起你不要担。正月半的花灯,也亮不上三五晚。同心带结就了割作两断,双飞燕遭弹打怎得成双,并头莲才放开被风儿吹断。青鸾信音杳,红叶御沟干。交颈的鸳鸯,也被钓鱼人来赶……”

  声音渐去,她圆睁双眼,歪头倒在我怀里,胸口上插着那把沾着老瞎狗鲜血的红缨刀子。

  狐媚珠被我紧紧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