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盘里滋滋冒油，五花质地均匀鲜嫩，双面金黄。

  洛青屿摊开一张翠绿的青菜，优雅地将蘸着酱汁的五花肉裹进生菜里：“烤肉味道不错，今天辛苦你了。”

  “多谢你替我出头，还恢复了我的清白。”夏小虞端起一杯酸角汁，大度地朝洛青屿的杯子上碰了碰。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夏小虞眨眨眼，将藏蓝色的包装盒推到洛青屿面前。

  洛青屿既诧异又惊喜，他咧开嘴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喜欢古玩，所有我就给你买了个茶壶，宋代的。”夏小虞笑嘻嘻地邀功，神色得意。

  洛青屿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转而换上了深深的担忧。

  “你这是什么表情？”夏小虞皱着眉头，有些不快。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太破费了。”洛青屿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拆掉盒子上的包装。

  那是盏暗紫红色的茶壶，大概有他大半个手掌大小。茶壶造型古朴雅致，颜色均匀艳丽，而且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是手工烧制的，颜色也挺好看，造型很精致……”他将这茶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夸奖了一番，待夏小虞神色稍缓，他小心翼翼地问：“这壶，你多少钱买的。”

  “七万。”夏小虞给雪花牛肉翻了个面：“不过有折扣，最后到手价五万块，还剩了一张三万块钱余额的会员卡就在盒子里，一并送你了。”

  败家娘们啊。洛青屿单手扶额，内心无比沉痛，他看了眼那张会员卡，“聚宝斋”。这傻丫头，原来跑去古玩街了，怪不得被坑得这么惨。

  “喜欢吗？”夏小虞憧憬地望着洛青屿，眼睫毛扑扇扑扇地，一副求表扬的小表情。“店里的伙计说，这个颜色很适合男生，能够事业高升，财源广进。”

  伙计？杨老张那个奸商，骗人的手段还没变呢。洛青屿摇摇头：“喜欢，毕竟这是个做工精致的高仿茶壶了。”

  高仿？夏小虞心中一痛。

  洛青屿是学考古的，他又常年跟各种古玩古董打交道，如果他说是假的，那八成不是真东西。可是，毕竟五万块钱呢。

  那伙计怎么敢用个假货坑她那么多钱，不怕她报警吗？也许是洛青屿看错了呢，她辩解道：“那家店我观察很久了，成交率很高，而且有不少回头客！”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骗术。你看到的那些顾客，大多都是店里请来的托儿，他们假装在短时间内多次成交生意，就是蒙你们这些萌新的。”

  洛青屿欣慰地说：“不过这算是很高级的一种骗术，你没有上街边摆摊小贩的当，我很欣慰。”

  紧接着，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很快就发了几张图片给夏小虞：“你看，图上这个壶跟你买的那个像不像？”

  图片上是一个紫红色的茶壶，造型古朴雅致，壶身线条圆润，色泽均匀。夏小虞将桌上的茶壶同图片上的茶壶仔细对比了几番，不禁发出喟叹：“简直一模一样啊！”

  “宋代官窑柴烧正把釉面茶壶，这玩意啊，国家博物馆里也有一个。”

  “啊？”夏小虞愣了半天，难道真的被骗了？五万块钱啊，嘤嘤嘤嘤嘤。她讪讪地摸摸鼻子：“那会不会？”

  “会不会博物馆里的那个是假的？可能性不大。”言语之间，他又包好了一块弹牙多汁的牛舌，美滋滋地品鉴起来。“你怎么不吃啊，都焦了。”

  夏小虞重重地叹口气，把筷子扔在一边：“不吃了。”

  “哎，你说。”她眼里突然亮起光：“高仿的这个壶值多少钱？”

  “不便宜。”洛青屿抬眼看了她一眼：“怎么也得七八千呢吧，毕竟这个壶仿得真是好。你看这做旧，这雕刻，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

  七八千？

  “我不吃了。”夏小虞神色黯淡，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她呆呆地站起身来准备去卧室缓缓。

  “哎，坐下。”洛青屿一把拽住她：“你吃饭，我有办法。”

  “退货？”夏小虞黯淡的眸子再次被点亮。

  “退货肯定不行，但是我能让你那五万块钱不白花。”他用手点点夏小虞碗里的肉：“你好好把饭吃了，我明天跟你一块去古玩街。”

  一听钱或许还能要回来，夏小虞的心情立刻阴转初晴，毕竟能及时止损也是好的。

  但想到自己被骗得那么惨，心中的愤怒之情还是难以压抑：“这些卖古董的真可恶，他们就不怕我报警吗？”

  “古玩市场拼得就是眼力，只要被骗得不是太狠，警察也不太会管。毕竟自愿交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你还说有办法。”夏小虞皱着眉头，嘴里的牛舌都不香了。

  “你算被骗得狠的。”

  夏小虞：“……”

  第二天下午，金色的阳光柔和地铺洒在地面上。街道两边的小贩多了很多生面孔，这是夏小虞第二次来古玩街。

  聚宝斋黑色的牌匾浸润在柔和的阳光里，显得庄重而古朴。

  刚一进门，帅伙计便迎上来。看到夏小虞的一瞬间他虽然有些惊讶，但面上并没有太多一样。

  “女士，欢迎光临。今天跟老公一起过来的啊，要买点什么吗？”

  “我要退货！”夏小虞将买到的高仿茶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这明明就是假的。”

  帅伙计微微笑着：“退货古玩市场从没有退货的规矩，愿赌服输。眼里差就得认，您二位如果是来退货的那请走吧。”

  伙计摆出一副恕不远送赶紧滚蛋的样子，和昨天判若两人：“后面那条街上就有警察局，你们也可以去报警。”

  洛青屿笑了笑：“我们不报警。你跟杨老张说，有个姓洛的朋友来找他。”

  听洛青屿这么说，帅伙计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拿着手机去后堂打电话了。

  他说：“老板说他十分钟后过来。”

  伙计给两个客人倒了杯茶，便再不去理他们两个。因为老板在电话里叮嘱过：“好好照顾，但不要给他们推销东西。”

  杨老张来得很快，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头发花白，掌心处握着两个铁核桃。他刚一推开门帅伙计就迎了上去，“小王啊，客人呢？”

  夏小虞这才知道那伙计姓王，俗称小王。

  “洛先生，久等了。”杨老张笑脸迎上来，他看到被子里还剩下半杯的茶叶水道：“小王，再给洛先生和这位女士添点茶。”

  洛青屿也不假客套，他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杨老板，我媳妇儿昨天来买了个茶壶，是个新家生，这事你说咋办。”

  【注：新家生，古玩鉴定用语，指一切假冒之赝品。】

  杨老张面露难色，指着桌上的茶壶问身边的伙计：“小王，这是你卖给洛夫人的？”

  小王点点头。

  “卖得多贵？”

  小王伸出五个手指头。

  杨老张狠狠在小王的后脑勺敲了一下，他笑嘻嘻地转头看向洛青屿：“对不住，真对不住。大水冲了龙王庙，实在不知道夫人来买东西啊。”

  洛青屿常年混迹在古玩这个行当里，他家里又有钱，自己又是教授，所以江城古玩行当里的生意人都给他几分面子。

  但面子是面子，规矩不能改。

  已经卖出去的东西，退货是不可能退货的，洛青屿明白。他安慰着面露难色的杨老板道：“我知道规矩，我不找你退货。但是你店里五万块钱以下的小玩意，你得让我挑一个。”

  “这……”凭洛青屿的眼力，挑到的一定是好东西。不仅如此，那个制作工艺考究的赝品茶壶也要不回来了，这单买卖血赔！可是如果真得罪了洛青屿，那自己的古玩生意也做到头了。

  “好吧，那您挑吧。”思索再三，杨老张还是妥协了。

  伙计小王在旁边着急地喊着：“老板，这样咱们亏大了。”

  “你闭嘴。”

  杨老张现在看到这个帅兮兮的小兔崽子就生气，有眼无珠，骗人骗到这位祖宗头上。

  洛青屿在杨老张的店里看了一圈：“你最近真是越来越精明了，好东西都给藏越来越少。”

  说罢，他指着个灰漆漆的陶罐子和盏七彩琉璃的酒杯给夏小虞看：“你喜欢哪个？”

  夏小虞肯定喜欢那盏七彩琉璃的酒杯，五光十色得煞是好看。但是洛青屿肯定喜欢灰百褐色的陶罐子，她想了想指着陶罐说：“这个。”

  “嗯？”洛青屿明显有些吃惊：“你这审美怎么突然变了？”随后他又点点头，孺子可教地看着夏小虞道：“不过这个比较贵。”

  杨老张站在一旁陪笑，但心却在滴血。洛青屿手里的陶罐子是清末时期的，虽然是他五万多块钱淘来的，但是忽悠忽悠，把这玩意卖上六位数是没问题的。

  “老板就要这个吧。没占你便宜。”说着洛青屿示意伙计小王将陶罐子包起来。

  真是古玩杀人，名不虚传。杨老张尴尬地赔着笑，但亏不能白吃，他拉着洛青屿的胳膊：“以后，您可得多光顾光顾聚宝斋的生意啊，还有欧阳老板那还烦请您多多美言。”

  洛青屿结果包好的陶罐：“放心。没问题。”

  杨老张：“以后您可得常来啊。”

  夏小虞：“别抱了，洛青屿又不是财神爷，他能给你带来多少生意。还不如你好好教伙计踏实做生意，别蒙人才是正经事。”

  杨老张尴尬地干笑两声，送走了两尊破财神。

  从聚宝斋出来以后，夏小虞神清气爽：“我今天心情好，咱们去吃烤肉吧！”

  洛青屿肠胃发生一阵扭动：“啊？还吃啊！”

  夏小虞：“吃，我昨天心疼茶壶钱，都没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