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喊杀声震天动地，柴迅故意走走停停，跑得磕磕绊绊。几次差一点儿就被人抓住马尾，结果偏又滑脱手去。

  结果，丘将军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一边跑，嘴里一边喊着：“谁给老子抓住这小子，老子便赏他个校尉当当。”他把马刀一举：“都给老子冲啊，后面的快跟上。”

  夜幕中，事物都看得不甚分明，唯有柴迅的银盔银甲格外闪亮。仿佛一盏指路明灯，在前面忽左忽右地飘来荡去。

  不知不觉，一群人便来到了一处浅滩芦苇荡中。众人眼睁睁看着那银盔银甲，隐没在深深的芦苇丛里。

  丘将军一声怒喝：“给老子搜，就不信他在这坑坑洼洼的芦苇荡里还能跑得出去。”

  柴迅早已脱掉盔甲，放走马匹，展开桃谷迷踪步沿着旁边的山石蹭蹭蹿了上去。

  眼见这一处浅滩通向渭河，四周都是高耸的山壁，唯有入口处一条窄路，弯弯曲曲。

  待到这三千人都挤入了芦苇荡，个个如无头苍蝇般乱转，试图把茂密的芦苇丛翻个底朝天，偏偏一无所获。

  正沮丧间，忽然听到一人大喊：“哥哥兄弟们，了不得啦，快点儿跑啊……”他的声音很快便被轰鸣的潮水声淹没。

  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巨大的潮水泛着白色的泡沫，滚滚而来。乍一闻，还以为是千军万马在奔腾。

  丘将军的兵士多是西北旱地出身，并不会水，更没见过如此猛烈的潮水。初时，还伸着脖子挤在岸边围观。

  直到最前面的人被潮水卷下河去，才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时间，尖叫声，推搡声，叫骂声混作一团。

  随即都被声如闷雷的潮水声给淹没……

  这时人头挤挤挨挨，都挤在这芦苇荡中，前面的人急急忙忙想要掉头跑，后面的人却个个伸着脑袋想看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马上耀武扬威的丘将军也不知道被谁又撕又扯，险些落下马来。三狗子那样的小个头更是被人踏在足下，已然奄奄一息了。

  “快跑啊！”“谁在推俺？”“老子砍死你个孬种！”……

  潮水终于来了，一下便淹到了脖子根儿。

  跑在最后的人也开始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掉头就想离开。

  可这时才发现那狭窄的道路已经被早就埋伏在这儿的洋州两百守城兵给死死截住。嘀嗒小说网

  不断地有箭矢，石头飞来，砸得人根本不敢过去。很快，北汉军的尸体就把这小小的道路完全阻隔了。

  随着芦苇荡中的水越来越深，浅滩已经变成了冰冷的深潭，无情的地狱。

  叫喊声越来越小，只偶尔有几声尖利刺耳的“救命！”划破已有些透亮的长空……

  这处浅滩芦苇荡名为鹰嘴滩，是当年大将军卫青四百军士全歼匈奴的古战场。

  如今，又有范太守的一条妙计，柴迅一人加两百老弱守城卒，全歼了北汉三千人马。

  历史总是在不停的重复，同时也在不断的进步。

  只是柴迅此刻站在高岗之上，看着汹涌潮水中层层叠叠的尸体，心中一阵恻然。

  战争的残酷他虽然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才能领会其中真意。古往今来，今晚的这场战事绝对算不得惨烈，但是，此情此景任谁看了，又会不动心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范太守设下此计，自己虽然只是个执行者，可终究需要时间来消化。

  柴迅怔在当地，久久不能平静。待到王全斌王都尉引着两百守城卒找到他时，却发现他周身已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王全斌指了指东方的霞光，朗声说道：“郑王，咱们该回去了。那座营寨中还有许多战利品，待会儿该怎么分？”

  柴迅沉吟半晌，方才说道：“盔甲，武器，粮食你们守城军拿去分了吧。剩下的全部交给范太守处置就好。”

  “郑王英勇过人，一人独闯敌营，请受末将一拜！”王全斌说着一撩盔甲，单膝跪在地上。

  身后的两百士兵一见主将跪下，也连忙跟着跪下。

  柴迅此时才想到自己郑王的身份，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扶起王全斌，又道一声：“大家快点儿起来，得胜了，就该有个得胜的样子。”

  一个老兵听他如此说，不知从哪儿摸出号角来，嘹亮的吹响了。其余士兵纷纷效仿，胜利的号角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息。

  远远的洋州城中，这一阵胜利的号角让范太守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小楠，徐贤和萧绰都登上了城楼，向外眺望。希望能从东方的晨光中及早发现柴迅的身影。

  “快看，他回来了。”

  “是他！”

  “真的是他！”

  小楠和萧绰明明认识不久，此刻却紧紧地拥在了一起，惹得一旁的徐贤一阵羡慕。

  柴迅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以一己之力得保一方平安。这个得胜而归的将军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年，脸上的得意之色又怎么掩盖得住？

  王全斌带出的两百守城卒一个也没有少，只有一人忙乱中被石块砸伤了脚的大拇指。

  被他的四个好兄弟不由分说给抬了回来。

  洋州城，城门大开，多日来紧闭的城门终于又能如期开放了。

  城门口的长桌上，摆着层层叠叠，香气扑鼻的古楼子。

  “一人一个，全都有份，不要急，不要抢。”一个腰里系着蓝布围裙的大嫂急乎乎地张罗着。

  士兵没吃早餐，正好饿了，外加这古楼子焦香酥脆，看起来格外诱人。

  连柴迅都忍不住想去拿一个，却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住：“迅哥哥，你的古楼子在这儿。”

  小楠轻轻地放下臂弯中的小提篮，掀开一层油纸，露出一个金灿灿的椭圆形酥饼来。

  “趁热吃，里面包的是你最爱的羊肉煎鸡蛋。”

  柴迅来不及感激，一手抓过这个造型别致的古楼子。狠狠咬上一口，直觉得外酥里嫩，汁水溢口。

  还带着一丝椒香，正是自己最钟爱的味道。

  见到萧绰和徐贤过来，满口塞的都是古楼子的柴迅双手一摊，示意并没有他们的份儿。

  谁知萧绰抢先说道：“小楠早就请我们吃过了，谁会稀罕你的？”

  “绰妹，柴师弟得胜归来，你不祝贺，反倒又和他置什么气？”

  萧绰白了他一眼，“哼，要你多话，好人都被你做了，还要我这恶人祝贺个什么劲儿？”

  “绰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徐贤一被萧绰抢白，就又结巴起来，一张英俊的脸也憋得通红。

  小楠和萧绰见到柴迅和徐贤，一个满嘴都是古楼子，噎得话都说不出，另一个满脸涨得通红，憋得也讲不出话，不由得都笑了。

  一个的笑声温柔可人，另一个的笑声爽朗清脆。